第36章 迎著晨光
- 青春是一幕留不住的風景
- 牧羊的小九九
- 5776字
- 2020-04-11 00:32:40
次日清晨,牧羊從睡夢中醒來,右手握了握,什么也沒有,昨夜他是抓著李一凡的手入眠的。枕邊傳來平靜而順暢的呼吸聲,牧羊扭頭看了看,李一凡臉色平靜,說不上有什么表情,但確有一種令人迷戀的感覺散發出來,如今牧羊就是受感染者。
他輕輕起身,躡手躡腳地開了房門出去,穿過客廳走到屋外,掬一把清水洗了臉。太陽還沒有升起,東邊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霧氣薄紗似的從山里騰起,一半留在山坳,沉積得越來越厚,一半飄到山頂,在天光里消散。薄云被拉成長長的絲,堆在天邊,底部已被染做金黃。
山還在沉寂,還是一片黯淡的顏色,四下里也是一派肅穆。然而這并不使人害怕,山是厚重而慈愛的,她雖不善于表達,但作為她的子民又如何能不了解。
晨起的風是溫柔的,帶著清新的氣息。樹梢在輕舞,她來了,拂過你的面頰,俏皮地揉亂你的頭發。在你伸手撫摸她之前,她又忽地離開,不顧你的挽留,順便帶走了你心底不知生于何時的一絲濁氣。
遠遠的有雞鳴聲響起,這常被看做日出的預報,然而鄉下長大的孩子知道,雞是從半夜開始打鳴的,盡管那是間歇性的,遠不如黎明時候叫得歡。不遠處已有燈光,那是早起的人家戶,這不是說未曾亮燈的人家沒人起床,鄉下人總是隨破曉的雞鳴而起的。
“真美!”李一凡的聲音突然響起,牧羊趕緊轉過身去,見她裹著一身睡衣,正瞇著眼睛看著東方天空。晨光灑在她的面頰上,照著她睡眼惺忪的樣子。牧羊看得有些呆了,幾個畫面來突然擠進他的腦海——Y廣場的晚霞、寒假里快餐店的陽光、去道館回來當晚的那條青石板路……
“發什么呆呢?”李一凡盯著他,臉上故意帶些慍色。
牧羊掃了她幾眼,覺得多少有點說不出來的感覺,這是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美,心內覺得不如調侃一句,于是開口便說道:“姑娘,你沒穿內衣。”
李一凡聞言斜著看了他一眼,給了他一個不以為意的眼神,甚至還頗為自傲地挺了挺胸。
“怎么不多睡會兒?”牧羊問道,他覺得李一凡許是認床,換了地方沒睡好。
“哼,一個人偷偷起來看日出不叫我。”
“不著急這一天,明天,后天……”牧羊笑著說。他忽而感覺內心很空靈,似乎被這晨風一吹,就什么也不想去爭了,“先洗臉吧!我給你做早餐。”
“中式的西式的?”李一凡并不特別在意早餐,或者說她現在不在意,和誰一起吃才顯得尤為重要。
“你想吃什么?”牧羊問道。
李一凡略微思索:“小籠包,燒麥也行!”
“這個今天來不及準備了。我們早上吃西式的,其他的中午再仔細準備吧。咱們早上吃麥麩面包、煮雞蛋配牛奶怎么樣?”牧羊心里盤算著給她準備的早餐得有些變化,固然自己覺得自己準備的早餐也許對她的身體比較好,但是吃自己想吃的,吃得開心也同樣重要。
“切,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李一凡白了他一眼說道,“還不如我來煮。”
“那今天早餐你來負責吧!”牧羊順嘴說道,隨即覺得這樣不對,她要發火的。然而立刻又覺得沒什么不對,心里篤定她不會生氣,說不出來具體的理由,大約和她的相處已經到了這樣的階段。
“反了你了,我……”李一凡本想說我又不是你的丫鬟,可是轉念一想,這樣不就等于說他是自己的用人嗎?自己與他住在一起,與他一起做飯也是應該的,于是改口道,“我可以負責煮雞蛋。”
“嗯,好,那面包和牛奶就我負責。”說罷牧羊開了伙房的門,進屋沒到兩分鐘又走了出來,一言不發地站在李一凡身邊看著她洗漱。
李一凡捧幾捧清水洗了臉,半側著身子伸出手來。牧羊了然,趕緊進屋拿了毛巾遞給她。
“說吧,又有什么事?”李一凡一邊擦臉一邊問道。
“沒什么,就是等你和我一起做飯。”
“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李一凡白了他一眼,捏著毛巾就往屋里走。
“凡,”牧羊跟上去,說道,“我只買了一個炒鍋,所以得用炒鍋煮雞蛋了。”
“那怎么了?難不成炒鍋不能煮雞蛋?”李一凡反問道,“你想說什么?每次你這樣肯定是做了什么虧心事!”
牧羊只好坦白道:“好吧,面包和牛奶都是現成的,所以今天早餐唯一要做的就是煮雞蛋。”牧羊
“原來我挑了個最辛苦的工作,真是命苦,唉!”李一凡了然,幸而煮雞蛋并不是個辛苦的活。
“要不我來煮好了。”牧羊試探著說。他可是知道,李一凡從來不做飯的,煮雞蛋說難不難,說簡單也并不簡單。
“我現在在這里是什么身份?”李一凡問道。
“嗯?”牧羊一時間不知道她為何有此一問,故而試探般地回答道,“半個主人?”
“半個?為什么是半個?”李一凡不解,人哪有一半一半來算的。
牧羊心里忽而倍感輕松,調侃道:“姑娘別著急,你的名字還沒上我家的戶口呢!”
李一凡聞言一臉嫌棄的說:“懶得和你扯,我和早飯還有個約會。”
“誒嘿,巧了,我和早飯也有個約會,沒想到竟然是一場三角戀。”
李一凡白了他一眼沒再理他,一心放在早飯上。她可是清楚,真要讓牧羊侃起來,他能把天給侃破。牧羊見她如此,也不再口花花。
煮雞蛋雖則簡單,但是也同樣容易出錯。李一凡放雞蛋入鍋的時候不小心打破了一個,從腹部開了一道裂口,好在內膜包著,不至于讓蛋清流出來。
煮了差不多八分鐘,牧羊就撈出來一個,李一凡很是不樂意,讓他不要瞎摻和。又過了三五分鐘,李一凡才關火,把雞蛋放在碗里用冷水降溫。牧羊在這里又與李一凡不同,他不樂意用冷水,只把雞蛋放在桌上。
等了一分多鐘,李一凡從碗里把雞蛋拿起來,滿意地點頭說道:“吃飯吧!”
牧羊給李一凡拿了碗筷,用碟子盛了面包,倒了兩杯牛奶,然后就仔細地剝雞蛋,可是雞蛋內膜粘在蛋白上,剝起來有些費勁。
李一凡看著他皺了皺眉頭,拿起面前的雞蛋,輕輕松松剝得干干凈凈,這才挖苦道:“還以為你多厲害,雞蛋用冷水泡過更好剝都不知道。”
“我比較笨。”牧羊沒有多做解釋,只是專心剝雞蛋。他不愛吃用冷水激過的雞蛋,總覺得味道要差一籌。
李一凡撇著嘴,看著牧羊小心得跟什么似的,心想剝一個雞蛋你至于嗎,哼,我很不滿意。
“好了。”牧羊把剝好的雞蛋遞給她,“嘗嘗味道怎么樣?”
“不要,我有。”李一凡把雞蛋掰開,說道,“我不喜歡吃蛋黃,你把它吃了。”
“好。”牧羊把蛋黃撥到碗里,有樣學樣地掰開雞蛋,還不忘給李一凡看上一眼,“要不要多吃點蛋白?”
他以前也不愛吃蛋黃,總覺得吃在嘴里覺得干,然后就會有很惡心的味道,食之難以下咽。但近兩年,他忽然覺得蛋黃比蛋白更好吃,他總不知道為何他的口味會發生這樣的轉變,如今找到了理由。人世間所有的事情,都總有它發生的原因。
“哼,我才不……”李一凡本欲拒絕,看了一眼牧羊手里的雞蛋就猶豫了,再看一看自己手里的,她感覺似乎不是同一個品種的雞蛋。牧羊手里的像是瓊玉一般,滑滑嫩嫩的,自己手里的充其量是塊豆腐,而且是塊板豆腐。
“那我自己吃吧!”牧羊心想這倒也是她的性格,就不再勸她。
“誒,我還沒說完呢!”李一凡又不樂意了,她把自己手里的蛋白遞給牧羊半個,“我才不占你便宜呢!我用半個蛋白換半個蛋白,公平公正。”
說罷她嘗了嘗自己的雞蛋,又嘗了嘗牧羊的,這便更加堅信自己的猜想——不是同一種雞蛋,味道根本不一樣,可是明明是在同一個地方買的。
“怎么會這樣?”李一凡大為不解。
“會什么樣?”牧羊倒是不知道她突然在疑惑什么。
“你怎么不吃?快咬一口。”李一凡看著牧羊手里的雞蛋,食指大動。
李一凡話音未落,牧羊就一口吞了手里的半個雞蛋。誰知還沒待他仔細嚼,李一凡就又開口說道:“誒,你,誰讓你全吃了?”
“不是你讓我吃的嗎?”牧羊差點沒把雞蛋吐出來。他感覺自己思想有點跟不上,上一秒她還催自己快吃,下一秒又嫌自己吃得快。
“我讓你咬一口,沒讓你全吃啊!本來還想跟你換,現在倒好!”
牧羊把雞蛋咽下肚才慢條斯理地說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擔心我餓了,讓我快點吃。”
“算了,你……為什么你的雞蛋比我的好吃?”李一凡也不過多糾結,反正她換來的半個雞蛋還沒吃完。
“因為煮的時間短,煮太長時間雞蛋會老。”牧羊解釋道。
“那你剛才不跟我說!”李一凡先是說了他一句,轉而又夸他,“既然你這么會煮雞蛋,那以后煮雞蛋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哎呦,我、我,我——”簡簡單單說一句話,牧羊開口卻先吐出三個我字來,“真是受寵若驚啊!”
“吃吃吃——完飯我們干啥?”李一凡可不會放過得來不易的調侃機會。
“打—打—打個電話給雅楠怎么樣?我們去買食材,然—然—然后邀請她來做客。”牧羊心道你學我,無所謂,我能沿著這條路走到黑。
“正常點!”李一凡稍帶點吼的語氣說道。
“哦!”牧羊安靜低頭安靜地吃面包,他心里可是清楚,再反抗對面就該拍桌子了。情緒激動對她身體不太好,嗯,就是這個理,我這么“忍氣吞聲”全是為了她身體著想,哎,我真是個好人!
飯后,牧羊洗凈碗碟,在沙發上閑坐了幾分鐘,李一凡才從臥室出來。牛仔褲配大一號的白襯衫,頭發自然隨意的披在肩上,那是一種干凈利落的美。她沒有化妝,或者她不喜歡,或者她也知道自己處在一個不必化妝也可以很美的年紀。
“你這件白襯衫不錯啊!”牧羊要夸的其實是穿白襯衫的那個人。
“嗯,這件白襯衫我挺喜歡,你眼光不錯。”李一凡倒是有可能真的在夸這件白襯衫。
“難怪,我就說這么眼熟。”
“你眼光還行,以后我就穿你的衣服了。”
“可以啊,那我怎么辦?”
“我想想,要不我的衣服給你穿?”李一凡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取笑道,“估計你只能穿得下裙子,黑色那條。”
“我更喜歡紫色的!”牧羊裝著一本正經的樣子說道。
“那得另買。”李一凡沒吐槽他一個男生喜歡紫色,倒是在腦補他穿紫色短裙是什么樣,“哈哈,畫面不要太美!”
“走吧,這就逛街去!”牧羊拉起她的手,說走就走。
他本來打算攔出租車,李一凡卻提出去坐公交,理由是公交車站離得不遠,正好走走。
說來這倒是一個散步的好天氣,太陽已經掛得很高,然而又并不散發暑氣,曬得人心里暖洋洋的。不知從何處起的風,也不知要到何處去,只是輕輕卷起衣袖,拂過衣襟,倏而不知所蹤,除了額前的一縷亂發,肌膚的一絲清涼,沒什么能證明她曾經來過。
李一凡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張開雙臂說道:“能住在鄉下真好!”
牧羊看著她,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似乎喚起了內心深處的美好回憶。就像有時候聽見一支歌,或者哪怕只是幾個音符,也會突然覺得似曾相識,引起心里某種奇妙情感的共鳴。
“重要的是和誰一起住,和你,無論那里都好。”
“少說點煽情的話。”李一凡表面上不吃牧羊這一套,心里卻是樂開了花。
牧羊用手遮著眼睛,抬頭看了一眼太陽,緩緩點頭道:“嗯,我可以毫不煽情地告訴你,你現在可以算半個鄉下人了。”
“怎么又是半個?”李一凡不知道為什么牧羊總是用“半個”來形容她。
牧羊攤開手聳聳肩輕描淡寫地說:“因為還不是一個。”
“皮癢了是不是?”李一凡瞪著他,裝出發狠的樣子,大大的眼睛格外可愛。
“背心,你給我撓撓。”牧羊背對著她縮著脖子扭了扭肩膀說道。
“我給你撓!”李一凡說罷狠狠在牧羊背上掐了一把,“怎么樣,還癢嗎?”
牧羊心想反正已經掐了,叫苦也沒用,于是順著她的話說道:“上面一點,沒撓對地方。”
李一凡心里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啪”地給了牧羊一巴掌,心道這家伙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要我撓我就偏不撓。
“這下就舒服多了。”牧羊放松了肩膀說,“你要知道痛比癢要容易承受得多。”
“別瞎扯,我就想知道為什么又是半個。”李一凡還是糾結之前的問題,她不明白為什么牧羊喜歡把人半個半個地算。
“我來問你,在鄉下你覺得最親切的是什么?”牧羊偏偏不直說。
李一凡看了他一眼,心道可不就是你嗎,但是她也知道牧羊的意思。鄉下她還接觸得不多,拋開牧羊不談,好像什么都親切,可是又不是特別親切。
“不知道,”李一凡如是說,“我就感覺村里空氣很好,每天早上起來渾身說不出的愜意,夜晚很安靜,也很黑,天上星星多得離譜。”
“所以我說你只能算半個,”牧羊解釋道,“對于鄉下人來說,最親切的是土地。”
聽他這么說李一凡倒不是不能理解,自古以來,土地就是農民的命,哪朝天子哪朝臣和他們沒多大關系,只要手里有個一畝三分地,他們就能心安。然而理解歸理解,體會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能感覺到泥土是活的嗎?”牧羊問她。
“少給我扯大道理,你是不是想說土地會呼吸之類的,你忽悠別人還差不多。”李一凡不理他,慢慢朝前走。
“我沒必要忽悠別人,也不會忽悠你。”牧羊一邊跟上去一邊說道,“我說不清楚泥土怎么呼吸,你自己去感覺,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李一凡雙手抱拳,微微躬身調侃道,“夫子言之有理。”
“凡,誨女知——誒,公交車來了。”
“切,給你點面子你還真端著。”
“那當然,你給我臉我肯定兜著。等會兒,我接個電話。”牧羊看著來電顯示——宇哥。想著消失了好幾天沒去訓練,電話也正該來了。
他上了公交,找了個位置坐下,那邊宇哥已經問他為什么幾天沒參加訓練,比賽怎么辦?牧羊看了一眼李一凡才說道:“是這樣,我家里出了點事,走得比較著急,我估計比賽是參加不了了。”
他的解釋很簡單,那邊宇哥也沒法不接受,比賽與家事相較,自然要弱了不止一籌。宇哥只囑咐他照顧好家里,比賽不用擔心。
“你有什么比賽?”李一凡瞪著一雙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問道。
“校內足球比賽。”牧羊回答道。
“你怎么什么都玩,籃球啦足球啦羽毛球啦,牧黑帶,男人應該專一。”李一凡倒是不知道牧羊居然還會踢足球。高中時候他總是和班里幾個男生以及鐘若若打籃球,這她是知道的,偏偏沒看他接觸過足球,足球是這么容易上腳的嗎?還是這家伙運動天賦太好了?
“我覺得愛好還是可以廣泛。”牧羊可不敢承認自己花心。
“狡辯,你就是個花心大蘿卜,反對無效。”李一凡給他下了定論。
“能從我踢足球這件事上看出來我是花心大蘿卜,姑娘真乃神人也。”
李一凡抬起頭,面帶笑意,說道:“不用奉承我,我不接受。”
“哎呀呀,”牧羊左右打量了李一凡一番,道,“仔細一看,姑娘真是,真是——清眸流盼,秋水伊人。”
“繼續扯。”李一凡看著他,嘴角的笑容卻是快要繃不住了。
牧羊偏著頭,學著電視上窮酸的書生樣子說道:“何來扯之一說,我本來以為我可以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與你一比,真是螢火與皓月之別。請姑娘恕在下冒昧,小生有幾個問題不得不問。”
“問吧!”李一凡拍了他一巴掌。
牧羊立刻問出一連串問題:“姑娘你芳齡多少,你芳名為何,你來自何方,你去往何處?”
“有病。”李一凡笑著罵了他一句,轉身看向窗外,不再理他。
牧羊也隨她看向窗外。現已不是桃李爭春的時節,滿樹的果子倒是鮮嫩得緊。人家戶就在密密麻麻的果樹中間,孩童早等不及一嘗這夏日滋味。知了的叫聲依稀傳到車里來,化作簡單明快的樂曲。遠處是連綿的群山,一座接一座,沒有雄奇陡峭的感覺,所幸蒼翠是遮掩不住的。
李一凡忽然牽住他的手,十指緊扣,如此許多話便可不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