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自食其果

玉京城外，芳草亭。

一行三人正在此處歇腳。

為首一人是個白面貴公子，他坐在那里飲著熱茶，卻在不停地東張西望，滿臉興奮。

另外兩人卻是尋常仆人打扮，一者濃眉大眼，卻有種說不出的油滑之意；一者面白無須，喉結不顯，顯是身有某種不可說的毛病。

他二人侍立一旁，卻是滿面凄楚，相顧無言。

……

這三人自是太子李昭、林興國、谷公公一行人。

林興國終于還是沒有躲過，該來的總會來的。

你在春天種下怎樣的種子，秋天就會收獲怎樣的果實。

當林興國第一次給李昭說出“江湖”二字的時候，他就知道遲早會有一天的。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么快，這么急，這么早；而那個吞下苦果的人又是他自己。

城門校尉在前，東宮護衛在后，他們三人本該是無論如何也出不了城的。

但是他們分明已經出城了。

不僅出了城，而且已經走了十里，到了芳草亭，還在這里大搖大擺的歇腳。

這不得不說是一件咄咄怪事。

究其原因竟然很是簡單，甚至簡單到了荒唐的地步。

錢！

林興國給了東宮護衛一筆錢，他們竟然不問緣由，直接跑去喝酒了；

谷公公給了城門校尉一筆錢，他們竟然在半夜三更悄悄地開門將他們放了出去。

他們拿著那一大筆豐厚的銀子花天酒地時，絕對想不到他們到底犯下了何等的彌天大錯！

林興國乃是太子面前的紅人，他怎么會害太子呢？肯定只是要玩新花樣罷了；谷公公乃是太子的隨身太監，他要出宮肯定是奉了太子旨意的，另外兩個人？肯定是暗衛啦。

但是無論他們拿來自我安慰的理由多么合理，這都改變不了事發后，他們被殺頭的命運。

死的好！

林興國心中暗罵，這些蛀蟲，要不是你們我哪里會淪落到如此兩難的地步！

……

當日，林興國被留住后，忐忑不安，未免李昭即時發作，他又有令在先，只得再給李昭講了一些魏休事跡。

但這就如同飲鴆止渴！李昭興致愈發強烈，再也按捺不住。

“孤決定了，孤要出宮！孤要去闖蕩江湖！”

說這話時，李昭眼中分明閃爍著光，那種光芒，是谷公公陪伴他許久卻從未見過的。

誰能夠拒絕這樣的目光呢？

當然是，所有人！

大爺！你莫要害我！

當時在場僅林興國與谷公公二人，他二人只能硬著頭皮勸阻，李昭一邊看著下方那小太監殘破的尸體，一邊漫不經心的聽著他兩放屁。

半晌后，林興國二人口干舌燥，李昭卻是指著下方獸園，輕描淡寫道：

“再說一句，就跳下去吧。”

二人會跳么？

當然不可能！

他們只能閉嘴。

又是良久的沉默，黑熊也已經吃飽開始小憩了。

“若是出去了想要向父皇或是母后告狀，你們絕對會比跳下去死的更慘。”

二人會想死的更慘么？

當然也不可能！

他們只能寄希望于城門校尉及東宮護衛盡忠職守，李昭那漏洞百出的計劃不會成功，這樣他們才好交差。

可惜，他們自己尚且做不到的事情，憑什么就要求別人能夠做到呢？

……

出宮的那一刻，谷公公內心是絕望的，他回頭看了一眼，他多么希望有人能夠追出來。

可惜，沒有。

出城的那一刻，林興國內心是絕望的，他回頭看了一眼，他多么希望往日里拼命攔著他的城門校尉跑出來說：你不能走。

可惜，也沒有。

他比谷公公多想了一點：原來以前攔我，只是因為我沒有錢么。

大周內部已經糜爛至此，李昭身為太子本該痛心疾首，全力整肅才對，但是他絲毫看不到這一點。他出二門之時，心中只有無盡的雀躍，他只是興奮地在想：

江湖，我來了！

這倒是和魏休當日出京時想法如出一轍，但在其他地方，二者相差太多了。

……

李昭轉頭看了一大圈，果然，外面的風景就是好，空氣都香甜了許多。嗯，太陽也比宮里面的圓。

只是他看到林興國二人的表情時，登時心中不快，這兩夯貨竟然敢擺出這幅臭臉壞孤的興致。

李昭冷笑道：“怎么，和孤一起出來很不高興么？”

林興國還能說什么？

對，沒錯，很不開心。

但是……

木已成舟，大錯已經鑄成，只能想辦法再找些好處補回來了。

既然如此，順著大爺來唄，拍馬屁唄。

他可是個中高手，眼珠一轉說道：“公子，在外面最好要說‘我’，免得不小心暴露了身份。”

李昭一愣，“有道理，我、我、我，嗯。你們在這兒愁眉苦臉什么呢？”

林興國嬉皮笑臉搶答道：“正想著怎么為公子規劃行程，讓公子能夠最好的體驗江湖。”

李昭卻是皺眉：“不是體驗江湖，是闖蕩江湖。你二人若還是這般這般想法，那就回去吧，我出來時就不該帶你們的。”

谷公公欲言又止，他真不知道李昭哪里來的這般自信。

林興國也有此意，但他知自己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倒未說什么。而且，眼下回去只有死路一條，隨著李昭一條路走到黑反倒還有晉身之機。

“對對對，闖蕩江湖，只是這也得有個目標嘛。”

李昭冷哼：“迂腐。闖蕩江湖圖的就是個不確定性，事先規劃好了哪還有什么意思。”

林興國無奈，憶及自己所聽江湖事跡，總覺得自己三人是要送上去充當旁觀鼓掌的路人甲，或是被人路過隨手打殺的背景板。偏偏太子感覺良好，都怪那些給太子講“江湖童話故事”的。

他倒是忘了，自己也常常刪減片段，只給李昭講些少俠揚名、紅粉佳人、快意恩仇的江湖之事；生活茍且、陰謀詭計、暗中算計卻是從來提也不提的。

“公子的意思是？”

李昭沉思片刻，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注意。

“投鞋問路！”

林興國面皮一抽，連忙忍住，豎著大拇指：“高，實在是高，公子這主意真是絕了。”

谷公公一言不發，看著一臉得意的太子，他已經感到很是心累了。

林興國順著桿子往上爬，連忙將靴子脫了下來，雙手托著，向李昭問道：“公子親自來？”

李昭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嫌棄道：“你來就是了。”

林興國笑著把靴子往上高高向上一拋。

“公子，西北。”

“上馬，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