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東尾巷再度相逢
- 本府有佳人
- 冷綾璃
- 2640字
- 2020-11-20 22:01:22
江堯送罷錢若涵,負手站在中院,稍仰了頭,雙眸輕瞇注視著晴空云煙舒卷,任由微薰陽光照耀在面龐上。
身后,有腳步聲徐徐踏來。
“老爺在做什么?我從后頭來怎么不見靈溪?”
江夫人說著話走近,與丈夫并肩而立,好奇地順著他視線所及眺望過去。
蔚藍長空除了刺眼的太陽空無一物。
江堯也不著急搭言,卻是伸了右手緩緩抬起,似嬌憨小兒般張開五指,仿佛要將一束光芒抓在手掌之中。
奈何陽光跳躍著自他指縫溜出,仍舊固執地灑落在他額前鼻翼之間。
他卻真像個孩童般牽了嘴角,笑意里沾滿了不知名的憨態。
“他與錢若涵倒是一見如故,方才吵嚷著要隨其去軍營見見世面,我想著他近日休假在家也無事可做,便由他去了。”
江夫人很少見到自家夫君流露出這般與身份不符的癡樣兒來,縱心有疑慮卻也沒有再去深究,只是接了他的話笑嗔道:
“咱家小子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您倒也是放心把他交給錢侯爺,只盼著他莫要給人惹出什么麻煩來才好。”
江堯聞言莞爾,轉過身來與江夫人對面而立,臉上的笑意早已沒有了才前的不經意,就像是下意識般恢復了尋常的正經。
“錢若涵雖風流多情,品性卻是極好的,他必然會看顧好咱們溪兒。”
嘴角的弧度一模一樣,可偏偏就是透著那么一股子刻板,還有著不易察覺的疏離。
江夫人早也習慣。
原本愛的就是他這股子云淡風輕的勁兒。
至少在那人出現之前,他終年如此,毫無例外。
后來,那人走了,也只是帶走了他一段時間的“出格”罷了……
她,不會放在心上。
“在您眼中,這世上就沒有那不安好心的賊人,瞧著個個都是好的。”
承著江堯的話,江夫人撇了嘴餳了他一眼,神態間盡顯嬌嗔卻無絲毫矯揉做作,只側目瞧著夫君,眉梢橫挑。
“……”
江堯嘴角動了動沒有接話,眼中的笑意卻更濃了幾分。
江夫人心中小小的欣喜劃過,面上卻不動聲色直管盯著丈夫,聽他啟唇問道:
“你去過薇兒那里了沒有?這丫頭也是個才出病中的,好端端又說什么齋戒祈福還愿,也是胡鬧。”
話音落長嘆一口氣,再度負手于身后,垂了眼眸,掩去翻涌而出的憂郁,說出的話隱隱透出些許無奈。
“你們娘倆之間到底好說話,有些事給多寬寬心,萬不可再叫她多生愁思乏累,于康復無益,反倒叫那一個也跟著多傷神傷身。”
“我才不是勸了?閨女的執拗性子您又不是沒領教過,當年執意嫁給少柏鬧出了多少事,如今說起來我這心里頭還直發怵呢。”
憶及往事,似乎還歷歷在目,惹得江夫人輕輕打了個寒顫,直覺得恍若隔世。
幸而周少柏果真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也不枉女兒當年以性命為賭了……
拉回飄飛的思緒,瞧著夫君的模樣,江夫人為自己的心直口快暗自懊惱。
明知他這個時候心里必然是不暢快的,偏偏要說些添堵的話,真是該死。
“好歹方才說著吃下了些流食,也答應了齋戒三日不避五谷。我瞧著她氣色比昨兒又好了許多,就也應著了。”
暗暗咬了咬牙,她忙忙跟出這些話來試圖緩解低沉起來的氣氛。
江堯許是察覺出了江夫人的小心思,眉目輕轉側了臉,下巴微揚,目光似要穿透那如墨山水的影壁,語聲卻是輕快了些許。
“瞧著這個還未懂事的,怕也是要青出于藍了。”
江夫人心知丈夫是顧著她的心情故意轉開了話頭,配合著從鼻子里輕哼一聲,雙手交疊在腹前,歪了頭睨著他:
“平日里還說兒女隨了我,這可看看一個比一個倔的脾氣到底是隨了誰?”
被江夫人這番論調逗得輕彎了眼,江堯語氣寵溺地說道:“好的自是都隨了夫人,不好的都隨為夫,讓夫人受累了。”
江夫人“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指尖輕扣著藤黃錦繡落月手絹覆在雙唇前,遮掩住了知足常樂的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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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申末,街市上的游人漸漸多了起來。
正陽坊邊街,東尾巷口,一覆著面紗的黃衫女子背著小手哼著小調自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酒館后門溜達出來。
剛沒走兩步,肩膀上忽地被人輕輕一拍,這姑娘嚇得離地跳起閃躲到一邊,下意識捂緊雙臂寬的腰封,回眸瞪向來人。
一雙甜美的杏眼中布滿驚慌忐忑。
史一航遠遠瞧見她,本也是好意上前打個招呼,沒成想一個小小的舉動卻讓她有這么大的反應,當即有些手足無措。
瞧著她緊張防備的模樣,他食指輕揉了揉自己鼻梁,向后退開兩步,刻意柔緩了聲調,道:
“飛絮姑娘別怕,是我!”
飛絮只把眉頭輕挑,狐疑地盯著他卻不言語。
史一航以為她真的對自己毫無印象,試探著提醒道:“八角巷珍味齋……”
飛絮不待他說完,連連笑著點頭,緊繃的神經也跟著放松不少,順勢摘下面紗。
“原來是公子你啊,我當然記得了!”
史一航登時輕舒一口氣,同她抱拳拱手正式見禮道:
“在下史一航,方才情急唐突了姑娘,姑娘勿怪!”
“不礙事……不礙事!”飛絮不甚在意地輕擺著手,笑意盎然,“你找我有事?”
不知為何,史一航敏銳地察覺到這個丫頭有一種想盡快擺脫自己糾纏的急迫感。
他心里約莫生出小小的不爽。
為什么不想看見他?
是因為……昨夜里他攔著不讓她沖進火場救人?
思及此處,江靈梔那命若懸絲的模樣閃現在眼前。當下,也不再計較旁的,他開口直問道:
“江姑娘她可好些了?昨日夜深,我也不好親送她回去,恐于她聲名有損。本想過幾日尋個由頭請姑母帶了妹妹去探望,不想卻在此處遇見姑娘,所以我想著不如直接問問姑娘,你師姐她……”
飛絮聽他說到這兒,登時眼中一亮,猶如層層籠罩的陰云倏忽炸開一朵璀璨煙花。
“原來昨日救我家姑娘出水火的人是你!”
史一航一愣,被猛然近上眼前的一張俏臉逼得又后退一步,微紅了耳根連連擺手。
“不敢邀功!我也不知江姑娘是如何火里逃生的,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在安全的地方,只是卻也不省人事。”
不是他!
飛絮失望地咂了咂舌,眼中的光芒一瞬消散,視線下移間突然瞥見他手背上纏繞的紗布,忽地想起早上梳洗時,她從雙手的指甲縫里發現的血絲。
看看他的手又抬眸望望他的眼睛,飛絮的神情間顯出訝然還沾染著些微窘態:“這么說來,昨夜你當真在場。”
目光再落回那纏裹的紗布,飛絮難得不好意思地輕紅了臉:“你的手……”
史一航將手抬起,低眸掃過一眼,嘴角噙著笑:“小傷而已,姑母和妹妹非要小題大做。”
飛絮有一瞬間的晃神,總感覺今日的史一航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樣,雖說也就見過他一次而已。
嘴巴張了張,想說些道謝或者致歉的話,可是又覺得說出口多少顯得矯情了。想了想,便接上他一開始的詢問,回答道:
“多謝你關心,我家姑娘今日已大好了。”
聞言心中擔憂去了大半,史一航嘴角的笑深了深,俊俏的眉眼之間生了戲謔。
果不其然,就在飛絮預感不妙的時候,他也把話題轉回了最初:
“你還沒告訴我,你一個人來這里干什么?”
“我……我來給我家姑娘打酒!”
史一航轉眸瞟了眼她身后的小酒館。
只見那小酒館門面不大,也沒有牌匾,只在門前一根三分寬的楠木原樁上懸掛一張黑邊灑金白布番,上面似乎是手縫上去的三個墨線大字——“有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