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前的人始終沒說話，曾堯最終還是失去了全部的耐心。近乎瘋狂地把玻璃上的所有照片全部揭下來撕得粉碎，雪花似的碎紙片灑在兩個人的頭頂，像極了南方少見的紛飛大雪。

“現在想起來問題的答案了嗎？”少女歪歪腦袋，完全沒有因為剛剛被掐了脖子而覺得不舒服，淡然地看著他。“你是誰呢？”

“你管老子是誰。”

曾堯撂下這句話就轉身離開，想起現在還在夢里，回到臥室的時候，多少有些好笑地搖搖頭。

——也真是夠夠的了，怎么會做這樣的夢。幸好這些東西都只是在夢里出現，要是真的在現實生活中出現的話，那可能是多少公關公司都處理不來的，可能還得把他們全部叫起來，一個公司負責一點，不然這真的沒法讓這些東西從大家的眼前消失。

不過也是，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再想也沒什么用了。孩子也打了，女朋友也分手了，他整容之前的那些粉絲也都被公司強行遣散了，他和公司高層之間的那些事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并且公司幫他把過去的所有痕跡都處理得干干凈凈，他現在就是個正兒八經的國外名校畢業的混血海歸高材生，這可由不得他自己。

做夢而已，威脅罷了，又不是真的。

再次睡醒的時候，曾堯剛睜開眼睛，整個人就翻身坐起。

——原本全都是鏡子的墻面，被那些照片貼滿，嚴絲合縫到他無法看到自己現在的臉長什么樣，不能確認自己有沒有因為睡太飽而出現水腫。這兩天都出現在客廳桌上看海的少女，現在正面無表情地盤腿坐在他床尾，像是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存在，連床上都擺滿照片，她正一張張拿起來看，然后小心放回去。

瘋了，肯定是瘋了。

這個夢也太絕了，要是之后他有精力寫書的話，這段夢境肯定會被他寫進去。再加點美化效果或者干脆請個槍手來寫的話，他指不定還能成為新晉暢銷書作家——畢竟他們這幫人的錢是最好賺的，這幫人也是最好騙的，不是嗎。

全程都垂著腦袋看照片的少女像是終于意識到他的存在，慢慢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

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瞳孔已經變得漆黑，如同海溝最深處的那種顏色，盯久了的話，好像就能冒出什么意料之外的恐怖巨物，直接將他整個人吞噬。

“現在呢？”少女晃了晃手里的照片，長發垂在床面的其他照片上，像極了海妖。“想到問題的答案了嗎？”

——說實在話，就算是夢境，他也開始害怕了。畢竟眼前的這個，好像真的不是人，是怪物。

見他還是不回答，少女將照片放回原處，整個人跪趴在床上，直接爬到她面前。他沒錯過的畫面是，她膝蓋蹭過的那些照片，上面都染著鐵銹紅。

——是怪物，一定是怪物。

在他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的時候，脖子被掐住。

“我來告訴你答案吧，你是誰？你是壞人。”少女臉上總算有了些表情，看著像是嘲諷。“過去總是把問題推給其他人，讓他們為你承擔做錯事的責任；現在總是躲在其他人身后，看著他們去鬧去瘋，你就坐享其成。傷害過那么多的人，現在卻躲開了過去的所有，以全新的虛假身份好好地活著，這不是壞人嗎？真的是壞透了啊。”

在他終于看清楚她的那顆獠牙時，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好好地系著安全帶。揉揉眼睛，發覺自己總算從睡夢中醒來，笑著伸了個懶腰，下意識想去拍身邊的經紀人。

手伸過去，視線也隨著轉向。

——然后整個人愣住。

四下看了一眼，狠狠掐了自己好幾下，確認能察覺到痛苦，曾堯木然地坐在椅子上，渾身發冷。

視線所到之處，全是白骨，空氣中還彌漫著海水特有的咸味。

座椅上的男人瘋狂地解開安全帶，起身往外跑，看到機艙的門開著，像是行走在沙漠中的人總算發現一片綠洲，不管不顧地沖出去。

島。

身后是已經燒得焦黑的機身，身前是無邊無際的海。

曾堯暗暗深呼吸一次，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不斷暗示自己這是另一個夢，折回機艙，直接去了機長室。

那里有時間。

哪怕機艙全部燃料徹底耗盡，這里還是能看到時間，因為機上有特殊裝置，只要有太陽，鐘就會繼續運行。

現在是2070年。

距離他起飛，已經過去了半個世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