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想悖論
至此以后,博瑜桑對何竹默的評價多了一個——腹黑。
博瑜桑將此事告知季秋明時,他哈哈大笑:“別理他,他的話二十中有十九句都是危險的。”
何竹默盯著電腦里邊顯示的Cipher text,雙手交握,沒有任何動作,所有的真實都被隱藏,高深莫測在此刻顯現,季秋明一進去便打破了氛圍,將何竹默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怎么辦,現在形勢很嚴峻,你給我們點提示唄。”
何竹默無動于衷,保持著原先的動作,眼皮也沒抬一下。
天才都是有怪癖的,季秋明表示理解。
“大專家……”
“何大神……”
“何神探……”
“傷害博瑜桑的人是個系列搶劫犯。”何竹默語氣平靜,一種堪稱睿智的光芒靜靜棲息在他眼中。
季秋明一驚:“怎么可能?!”
“系列搶劫犯的三大常見動機是:支配、操縱、控制,他都占據了。”
“陸青宵再怎么樣都不可能是個搶劫犯……”
望著季秋明的背影,這是自季秋明進來后何竹默第一次正眼看他:“我有說那個人是陸青宵嗎?他不過是accessorial criminal .”
季秋明一直想不通他們的推理過程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他一直也無法從何竹默這里得到任何暗示,他才恍然發覺,何竹默至始至終都沒有承認真正的兇手是陸青宵。其實在這之前,何竹默曾給過一次提示——沒有動機的犯罪不是犯罪。
鑒于形勢不容樂觀,所以季秋明今天才挑明了話說。
“你的意思是……”
真正的兇手從未出現!
“不對不對。”季秋明雖然是個醫生,但他畢竟在何竹默身邊待久了,對犯罪心理也有些了解:“動機不明確。”
“因為這是兩層動機的重疊。”何竹默并沒有再看他,一邊看著電腦一邊接著回答:“這整個犯罪過程——也可以說這兩種動機就是支配與被支配、操控與被操控的關系。”
“他抓那些孩子不是為了報復社會?”
“報復社會?像他那種犯罪分子從不關心社會,怎么會報復社會?”
何竹默臉色一如既往地高深莫測,語氣波瀾不驚,季秋明很難判斷這句話背后所隱藏的意義。
其實何竹默心中已經有了人選。
“如果要根據犯罪分子的成長經歷以及在一些可查找的挫折來判斷,那么很抱歉——”何竹默微笑,帶著洞察一切的自信:“真相與你們已成了彼岸關系。”
“那另外一個人應當是誰?”
“一個心理扭曲的精神導師培養出來的一個人面臨著不再受他控制的危險,你說會怎樣……”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這份真相令人發寒。季秋明在此刻總算體會到了艾略特所說的“人不能承受太多的真相”這句話的真理性。陸青宵在美國有一個精神導師——詹姆斯,也就是說真正的兇手有可能是他!
“可是……那他搶劫的是什么?”
不論是支配還是操縱抑或控制的前提是擁有。
無法自行生成那就去搶別人已經生成的。
“思想。”何竹默神色淡淡,清冷地吐出兩個字。
很顯然,這個答案出人意料。
“那孩子呢?”
“孩子的思想是最好控制的,同時,在他們身上其實潛藏著極其大的創造力和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心。雖然很容易,但是更替速度快,而且每一次都不一樣。對他來說,這樣的產生過程本身。是一種快感。”似是能預測他接下來要問的話,何竹默直接給出答案:“博瑜桑是他的心理醫生,其實精神病人跟心理醫生其實是一種敵對關系,不存在救贖,因為立場不同。征服敵人的思想,你說……有意思嗎?”
如此一來所有不符合邏輯的、動機無法在陸青宵身上體現的動機就都得到了很好的闡釋。
季秋明恍然大悟,雖然在內心在內心已經認同了,但是他還是不死心,他們努力了這么久都沒有什么結果被何竹默幾句話就理清了,想想還是有些不甘。
“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不要問我為什么,很多事情沒有原因。”
人類思維的終點便在于他的自發性,而自發性總是通過自我投向某個東西,他只是在表達某種訴求。
“上次律協開設一個關于保護思想權益的提案,被否決了,思想是保護不完的,一個人可以有一些荒誕的思想,只要沒有付諸行動都是可以被允許的。再則人心是不可測的,具有極大的不確定性。”
正因如此,所以,那個人想要控制一個人的思想。
犯罪分子的思維都是與眾不同的,倘若與常人一樣,那么他不算是一個合格的犯罪分子。但是一個人所做的事都必須要為此負責,不論結果好壞。
何竹默對他剛才的長篇大論視而不見:“他已經付諸行動了。”
看著季秋明發愣的表情,何竹默卻不愿意多提及,反而對他剛才指出的律協思想提案所暴露出來的問題所在進行補充:“還有律協那個提案除了你提及的還有三個失敗原因:一、兩種類似的思想的產生先后順序是不明確的,如果要保護合法人的權益,就必須保證這一思想的占有權;第二,思想是廣袤無邊的,產生有些時候僅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去保護轉瞬而逝的東西純屬徒勞。它頂多存于記憶,而無法被表達。與其說是在保護思想,不如說是在與時間作斗爭;第三、一個人的思想不僅只有一種,你也無法明確那種思想是合法的,可以被保護。況且對于‘合法’與‘非合法’的界限定義本身就是主觀的。”
法國思想家、文學家西蒙娜·德·波伏娃認為:“個人應該最終承擔他的主觀性。”
季秋明再一次被他嚴謹的思維以及自信所折服。
“對了,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跟你說,博瑜桑的失憶是選擇性失憶沒錯,但并非催眠所致,催眠并不會使人失憶,她的癥狀更像是心因性失憶癥。”
“恩。”
季秋明微凝,何竹默雖然表現得十分平靜但給他一種十分恐怖的感覺。在他走后,何竹默撥打了一個電話。
撥通后,何竹默對著電話冷漠開口:“廢除原先計劃,提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