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〇年代:中國經濟學人的光榮與夢想
- 柳紅
- 1577字
- 2020-04-15 17:53:01
楔子
1980年代是一切從頭開始、英雄不問來路的時代,是思想啟蒙的時代,是求賢若渴的時代,是充滿激情暢想的時代,是物質匱乏、精神飽滿的時代,是經濟學家沒有和商人結合的時代,是穿軍大衣、騎自行車、吃食堂、住陋室的時代,是老年人、中年人、青年人一起創造歷史的時代。
1978年召開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標志著中國改革時代的來臨。
30年,對于歷史長河,是一瞬;對于人,至少是一代。30年前種的一棵樹,如今長成了參天大樹;30年前種的一片樹,如今長成了茂密的樹林。在改革開放的歷史中,第一個10年尤為難忘,它開啟了改革的航船,確立了方針和戰略,奠定了不可逆轉的格局。
1980年代,有一個特殊群體,它的主要人物是經濟學家或經濟工作者。從空間而言,他們的舞臺多在北京三里河、月壇北小街、皇城根9號院一帶。從人物跨度而言,上下三代。第一代,是薛暮橋、孫冶方、馬洪、蔣一葦等這一代。他們既是革命者,也是學者;他們是馬克思主義者,卻不固守教條;他們是共產黨員,同時充滿了仁慈博愛之心。他們是中國改革事業的先驅,在改革開放之前就已經意識到中國需要改革,當歷史時機到來時,全身心投入,披荊斬棘,嘔心瀝血。第二代,是1949年以后成長起來的學者,如劉國光、董輔礽、孫尚清、吳敬璉、厲以寧、趙人偉等。他們年富力強,承擔起歷史使命,先是用正統理論闡釋改革,把政策和理論聯系在一起;繼而補修現代經濟學,呼喚市場取向改革。第三代,曾經是“老三屆”,當過工人、農民、知識青年,對中國社會有著深刻的了解,又趕上上大學、讀研究生,帶著強烈的問題意識和學以致用之心,以極大的熱情和激情直接切入到改革的核心問題,有創見,有合作精神,他們中間的不少人相繼脫穎而出;從貢獻而言,他們承上啟下,將中國社會底層老百姓自發的改革意愿和吶喊轉化成執政黨的文件政策,轉化成學術理論。這三代人為讓人們接受在今天看來的常識付出了極大的心智。沒有這個特殊群體的努力,沒有他們的橋梁作用,背負著巨大歷史包袱的中國改革怎么能夠啟航?
這個群體中的很多人有著作、傳記和文集。我無意闡述改革中重大的理論學術問題及其爭論,而是通過第一手資料和采訪記錄,來體現這些經濟學人的理想、理念、胸懷、勇氣和人性。對于如今的人們,那些精神似乎久遠了。因其久遠,我更愿意重新提起。大約,我將寫作的故事主人公,都是上一個世紀的共產黨員,有的出生入死,有的備受考驗,有的不僅是共產黨內的精英,也是民族的精英,至少都曾經是馬克思列寧主義者,那是他們早年接受的信仰。他們都是失去過時間的人,有深重的歷史感,對于歷史機會,懷著后人難以想象的珍惜之情。
相比較而言,只有1980年代具有這樣一個巨大、開放、令人振奮的舞臺。那是怎樣的一個時代呢?1980年代是一切從頭開始、英雄不問來路的時代,是思想啟蒙的時代,是求賢若渴的時代,是充滿激情暢想的時代,是物質匱乏、精神飽滿的時代,是經濟學家沒有和商人結合的時代,是穿軍大衣、騎自行車、吃食堂、住陋室的時代,是老年人、中年人、青年人一起創造歷史的時代。
人們常說歷史是無情的。歷史的最大無情是忘卻。還有,歷史越長,每一個篇章就被壓縮得越短,刪節掉細節。我想將鏡頭回放,看一個一個經濟學家組成的特殊群體,把改革的起步過程與那些有血有肉的人和事聯系起來,就像我們想象歷史上每次戰爭,其實都是和有血有肉的將軍和士兵聯系起來那樣。
第一代改革經濟學家大多已先后過世了。當年的中年人,健在者也已過古稀之年。所謂年輕人,如今也年屆花甲。這些人,有的是我的師長,有的是我的學長,有的是我的兄長,有的是我久仰的人,有的是我神交的人。在我剛剛開始準備做這個工作時,一些師長和朋友就給了我熱情的幫助。我想,在改革40年、50年紀念的時候,大概沒有這么多人能幫助我了,人們大概也沒有這樣的熱情回憶20世紀80年代的改革歲月了。
讓我們重溫1980年代。
這是他們的故事,也是你們的故事,還是我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