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收假后，古瀟收齊語文作業，去韋老師的辦公室。

韋老師正埋頭備課，用手扶了扶眼鏡，讓古瀟把作業放下，又突然想到什么。

“先等一下。”

韋老師把備課本合上。

今天是個陰雨天，升旗儀式在各班教室進行。

這會廣播里正進行到國旗下的演講。

是班主任的老師都在教室陪著學生，所以辦公室人不多。今天韋老師特意讓另一位老師幫忙看班。

這會古瀟明白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韋老師抬頭看著身邊的古瀟，細聲說：“瀟瀟，韋老師想問你一些事。”

“您請說。”

古瀟猜不準，她心里有不好的感覺，但又覺得可能韋老師是問一下班里的學習情況。

“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找了我。”

程昱的父親過問他在學校的事，說聽了不少風言風語，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在人生重要階段做一些錯事。

“你和程昱可能需要保持距離。”韋老師溫和地說。

響鼓不用重錘。上一次她也同古瀟說過，但兩次她都沒有問有沒有早戀的事。

教書教得越久，許多事情能有更好更有效的解決方式。

況且古瀟還沒有出現問題，別人的過度干涉反而會影響到她的狀態。

古瀟是沒想到的是，程和海已經要這樣來。

其實老師也不好說這種事，很多事情家庭方面的教育是比學校更有效的。

“我知道了。”古瀟回道。

韋老師點點頭，還是有點不放心，不放心的其實是她不知道程昱家里的情況，怕程昱的父親會找過來，到時候聯系古瀟家庭出面，但……

她拍拍古瀟的背：“有什么困難，心事，都可以給我說說。”

“謝謝韋老師，我心里有數的。”古瀟篤定地說。

她是有數的，她本來就比年級里的大部分孩子年歲大，心智也比同齡人更成熟些。

古瀟回教室就是強打著精神上一天的課。

她總是有不好的預感的。

她覺得這不是程和海的結尾，這只是程和海的開頭。

她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程和海的決心。

不僅僅是要她遠離程昱，還有對程昱的掌控欲。

因為她在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韋老師還是對她說出猶豫著該不該說出口的話。

“程昱的轉學手續已經在辦了，最遲到這學期結束。”

她覺得程昱絕大可能是不知道的，她也不知道該不該對程昱說。

放學的時候，她聽見程昱在窗外喊自己的名字。

下課鈴不知道多久響的，教室里的人也不知道多久走完的，古瀟也不知道在這坐了多久。

從思緒中抽出神來的古瀟，顯得嬌憨可愛，一臉迷茫的看著程昱。

程昱笑。

“想什么呢。”

他趴在窗戶，靠著窗沿彎低了身子整張臉湊近古瀟。

古瀟的眼一瞬間就紅了。

毫無征兆的紅了。

因為她才發現，不僅是程昱不想讓她丟下他。

她也很害怕被丟下。

她已經習慣了每天都會見著面的程昱，在窗外對她笑的程昱，四下無人的時候對她耍潑皮的程昱。

會抱她會親她，告訴她不要丟下他的這個阿昱。

程昱慌了。

古瀟但凡一哭，眼眶和鼻頭都泛紅。

看著格外惹人憐愛。

他的手一下蓋上古瀟的雙眼：“不許哭。”

因為他看不了那雙眼，那雙迷茫無助的眼。

手心沾了少女的眼淚，滾燙到他的心尖。

程昱就一直蓋著，古瀟就一直哭。

到最后，巡查的保安腳步聲越來越近，古瀟才收勢。

她往后一退，低下頭去，背上書包，從后門出來。

程昱的手心一片濕潤，淚水已經冷了。

他跟在她后面。

知道她心情不好，怕她暫時開不了口。

走出校門，程昱跟著古瀟停下。

古瀟終于開口說話。

“我自己回去，你也早點回去吧。”

濃濃的鼻音是剛才哭噎的證據。

程昱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他不知道古瀟到底遇見了什么事，可是這個時候，他的心仿佛能夠共情。

程昱自然不想就這樣分開，可是他又開不了口問她。

因為他心疼她。

哪知道古瀟又突然抱住了他。

即使這是在校門口，天還沒全黑，向來在外人面前小心翼翼的古瀟，很少有這樣的舉動。

古瀟卻在想，抱一抱的確能給人安全感。

她說：“你不會忘記我的對不對？”

程昱的腦子一團亂，這個時候也沒有過多思考的能力，他只覺得她怎么這么傻，問這樣明顯的問題。

“我怎么可能會忘記你。”

古瀟破涕為笑：“那就好。”

只要不忘掉她，她相信程昱會想盡辦法找回她。

而程昱今天對著古瀟的疑惑，在晚上就得到了很好的解答。

薛今一給程昱發來微信問他。

“聽說你要回江外？”

程昱心里咯噔一下，咀嚼的動作都停下，發了一個問號過去。

這會薛今一卻讓程昱等了將近一個多小時，才回消息過來。

“我聽說程叔在給你辦轉學手續。”

程昱第一個想法是，古瀟是因為知道這個才哭的嗎？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

程昱反問薛今一。

而另一邊的薛今一趴在書桌上，看著手機，房門的聲音一響起，她又立刻蓋住手機，筆直坐著看書的樣子。

薛媽把水果盤放桌邊，又讓她晚上早點睡。薛今一乖乖地點頭。

等薛媽出去的時候還給薛爸說。

“咱們家今一真是省心孩子，比起別家孩子來說，也不知道咱們修的什么福氣。”她語氣里不無自得。

薛爸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攬過妻子：“我瞧著今一這孩子也不全是乖巧。”

他的精明勁兒，自己女兒身上是能看的出來繼承的。

而房里的薛今一，邊吃著水果，邊回程昱。

“原因以后再告訴你，睡了。”

她把手機放一邊去，這會才是真的邊吃水果邊復習功課起來。

窗外的貓兒叫不迭，薛今一又想到那天進包廂的時候。

她正對著的就是程昱，那不是她第一次見他，小小少年身子就像抽穗似的長好大一截。臉上輪廓更加明顯。

第一次見，是在江市某一個夜晚，程昱被一群男生欺負要錢的時候，她看著這個瘦弱男孩拼了命一樣掙扎反擊，最后竟然真的跑掉了。

那天她看清楚了那張臉，混著臟泥土和鞋印。一雙眼里卻炯炯有神，緊繃著一張嘴，也不會討一句饒。

飯局上的長大了的他，更高，看起來也沒有從前瘦弱。眼神卻仍然沒變。

說話問好時，你覺著是沒錯，但這語氣，這神氣里，都是憋著一股勁兒的。

她覺得，程昱是和自己圈子里的人都不一樣的。他沒有那些二世祖們的流氣，更不是那種只會聽話的優秀二代。

薛今一合上書，眼神放空，她心里覺得，遲早她都會愛上程昱的，早晚的問題，可能現在就已經放不下了。

因為打從包廂那天起，她就開始不由自主地盤算著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