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仍然是人山人海，每天有上千婦孺兒童在這里戲水，他們井然有序，他們互不擁擠，在玩鬧的時候仍舊保持著秩序。這就是全民皆兵的體現。無人知曉的是，在遙遠的鏡湖底部，幾個掌門和數十長老已經連續作業了幾天。

伴生竹的屬性讓他們身體迥異于常人，身體底子的夯實和韌性強度是超乎想象的。這使得他們能夠在水底堅持一天之久，即使這樣，這幾天他們的工作強度使得他們都陸續潛出水面輪番休息。

本來光滑的鏡湖水底此時已經山石嶙峋，雜草叢生，數不清符箓和竹絲碎片遍布周圍。幾株矮小的伴生竹摻在稀疏的雜草之中，絲毫不起眼。玄派長老在這里布置了以《易經》為基礎的五行大陣，在伴生竹的影響下，除了大山中人，外人自然受到幻陣的影響。他們能看見的，就是光滑的鏡底，連那個豬剛鬣搞出的空隙都被遮蓋住。

再三確認無誤后，一群人悄無聲息離開湖底，悄無聲息離開鏡湖，悄無聲息的在竹派掌門竹婓的伴生竹屬性下飛行在千米高處，朵朵白云遮擋身形隱蔽，到了竹林云海北邊十萬大山腹地，人群又分成四個隊伍，每個隊伍都身懷先生給的一張奇異符箓。蔣毅領著一隊繼續往前飛去，直到飛到了十萬大山腹地最西側，最高山頭上立著一個明顯標識，是張迥異于大山深處綠色植被和黃色土石的艷紅色。蔣毅他們才落下山頭，蔣毅懷中古怪符箓就與艷紅色標記產生感應。虛幻的先生由虛凝實。

這是漁歌這陣子苦修的成果，是從無中生有技能推演出來的，先是分出一個普通分身，類似于地球時期尚未開竅的他，然后把一絲修道氣息預先留在符箓中，分身一出現，本就布置的符箓會被氣息吸引激發，反饋分身。使得分身擁有開竅的水準。而且是普通開竅修士的水準。

可惜他境界太低，只能如此繁瑣的分身，而不能像高深修士元神分裂保留絕大部分的能力。

蔣毅他們已經把漁歌的身份推到了天頂，先生的任何神奇對他們而言都是理所應當。見先生開始打量四周，蔣毅答道：“先生，這里就是與那鏡湖底部一樣的氣息殘留。那小獸親自確認過了。”

漁歌看了看眾人，笑罵道：“那小豬呢？”

“那小王八蛋說是在十萬大山那么辛苦沒日沒夜的尋找這么長時間，太累了，已經回自己老窩休息了。”

漁歌點點頭：“隨他吧。你們去布置吧，這里由我來。”蔣毅眾人應聲，四散而開。

那頭碩大臃腫的豬妖再次出現，揮手就布下了結界。齜著牙笑道：“你這小子進步很快吧，境界雖然不高，但是能搗鼓些東西。我看這分身術法就不錯，堪比那潑猴的毫毛分身了。”

地球上所有的華族人，要說西游四人組最喜歡誰，或許百分七八十，會說是最富人性的豬八戒，要說最佩服誰，那自然是飛天入地無所不能，能七十二變，敢于向強權挑戰的齊天大圣了。

漁歌再是自負與功德之體的造化，聽到豬剛鬣如此說，還是很興奮。畢竟，齊天大圣孫悟空，是很多人的終生偶像。

豬剛鬣左右走了兩步，碩大的豬眼陡然放出無限琉璃光，找準了目標，滿是豬毫的右手虛空一握，九齒釘耙出現。豬剛鬣輕輕杵地，肉眼可見的黑光從附近地表蜂擁而出涌入九齒釘耙。

“豬哥，你這九齒釘耙真是丑啊。怎么也是道德真君親自給您精煉的道家神器，怎么成了這幅樣子。”

豬剛鬣默默品味外來的滋補，淡淡道：“當時戰斗時破損了。”

道教三清之一太上老君應昊天上帝邀請，為當時新任天蓬元帥的豬剛鬣親自用那款先天混沌真氣凝聚的丹爐煉制的神兵，竟然在戰斗中被干成這種德行。

“豬哥你能活著真是奇跡。”漁歌咋舌起來。

因為豬剛鬣早早屏蔽了四周，蔣毅他人都感應不到這里的事情。

最后剩下一絲黑光，豬剛鬣收回九齒釘耙沒有吸收：“給你們留下一點吧，太干凈了也會引起外人的懷疑。”豬剛鬣兇戾的眼睛抖了抖：“咦，這和破碎洞天竟然有了恢復的跡象。”

漁歌知道《天罡玄功》是道的極致演變，對于氣息和感應，是一等一的妙法，對豬剛鬣察覺這里的變化絲毫不驚訝，把最近這段日子的事情都說了一下。

“原來如此，竹蓮洞天一直破損的原因竟然是蓮花奧義一直沒出現，所以那些兔崽子故意釋放天災災厄，不斷演化，最終在大道之上逼迫或者說讓蓮花奧義自行推演出來。”

“那大山子民身體的災劫就是控制他們。”

“估計你也看出來了，竹蓮洞天最大的財富，就是這些土著，他們的身體受洞天的影響，天生就是潛能無窮。以后都是你最好的助力。”

漁歌微微低頭：“助力么？”

“其他的感情存在是你的問題，與我等無關。我只想告訴你，你天生孕育的功德之體自帶束縛是件好事，再好的感情，有時也經不住大道的誘惑。”豬剛鬣回想到了往事，那些兄弟相殘的畫面，歷歷在目。

“豬哥，你剛才說到齊天大圣的分身術，給我講講唄。”

豬剛鬣怪眼一翻，坐到一塊山石之上，示意漁歌坐過來，笑道：“那潑猴本是天地孕育不知凡幾歲月的產物，生性契合《地煞七十二變》，當時跟隨授業恩師學習，僅僅幾年時間，就把《地煞七十二變》學會，那是術的極限演變。與《天罡三十六變》道的極限演變是兩個極端。后來西游結束各登道果，我們也不是沒有交流過。不過猴子對天罡三十六變的契合還不如我，更是遠遠不如你。你現在能看清幾個神通了。”

漁歌知無不言：“有五六個神通了。”

“凝液期，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五六個神通。功德體果然是相當契合。”豬剛鬣抬頭看著天空烈日：“你能契合這個功法，加上你的功德之體，如果你能長長久久的活著——”

他沒有說下去，目光深邃，看向遠方。

漁歌想起剛才豬剛鬣的眼睛異狀，問道：“剛才你放的琉璃光，是什么神通？”

“隔垣洞見。勸你一句，”豬剛鬣看了漁歌一眼：“作為術的極致演變，地煞七十二變是神通為主。但作為道的極致演變，天罡三十六變，重要的是總綱。總綱能演變出你所需要的各種奧義，陣法，那三十六種變化神通，才是附加的。千萬不要厚此薄彼，做了迷目之舉。”

“看清分屬的神通，是證明你對總綱的理解和感悟層次。僅此而已。”豬剛鬣掃了漁歌一眼：“剛才那個帶隊的大胡子，已經初步小成推山填海了。”

漁歌有些驚訝：“哦？蔣毅進境如此神速？”

“只能說是契合了。”豬剛鬣再次在心底感嘆自己與總綱契合度不高，恨聲說道：“神通之所以稱之為神通，是大道之路上朵朵燦爛的花朵，像那美貌女子一樣，讓人心曠神怡。它的神奇之處，一是只能由高深道法衍變而出，從無第二方法。這就是注定了神通的稀缺。想來全天下能有多少能演變出神通的大道功法？佛道兩教昌盛時也是如此。”

“我印象中，也有一些人擁有神通啊。不管是地球上的志怪小說，還是其他小世界的輪回經歷。”

“那都是屁。吹捧而已。”豬剛鬣不屑道，“只有先天道法才能孕育先天神通，這些神通是不需要感悟，不需要衍變就會形成的。你所謂的那些神通，是人為修煉或感悟而出，說是神通，威力更小不說，學習的限制也很多。”

“這也就是說到的它的第二個點。先天道法的先天神通，是沒有任何限制的。不管此人是否開竅，是身體不管如何，只要是契合，就能學會的神通。”

大吃一驚的漁歌站起身：“您的意思是說，普通人也能習練神通。”

“大道無情這四個字你肯定有誤會。除了老天爺開眼讓后天人類也能通過開竅修道，自然也不會鐘愛他們，也會給普通人機緣，不過這機緣也映襯了大道無情，必須有人舍得傳給他們。”

“豬哥，你這話，意有所指吧。”

“聽不懂你說什么，我只想告訴你。并不是所有先天神通都能讓普通人使用，也并不是所有普通人都能用完神通后還活著。而且——”豬剛鬣盯著漁歌：“沒有總綱的神通擁有者還是受擁有總綱的人束縛的。”

“大道無情也有情。看你怎么理解了。”

豬剛鬣站起身，拍拍莫須有的塵土，剛想就此離開，想到了什么又轉身問道：“我附在你身輪回無數，在地球上神志還算微微清醒了些。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問你你。”

“你們為什么那么崇拜那猴子？神話故事中那些英雄，為何單單是這個潑猴？”

漁歌沒料想豬剛鬣偶爾也有這種微妙氣息的時候，不由笑道：“在我們看來，齊天大圣是蔑視強權，敢于挑戰強權的代表。我們華族的歷史你也是知道的，有此等英雄情結很正常。”

豬剛鬣沒有在意“我們華族”的說法，而是面色古怪說道：“有一個人，業務能力特別強，在一家小公司工作，因為他塊頭大，態度惡劣，其他小公司的業務都被他搶走了很多客戶，損失慘重不敢惹他。后來那些小公司的總公司知道了此事，準備派出更得力的經理準備去商業競爭收拾他。總公司的秘書提議不如把他高薪收編。從小地方帶到大世界。”

“董事長同意了，秘書親自去邀請那人。那人野心甚大，就同意去看看，后來留下了，當了個車隊經理。大部分公司人對他很和善，也有幾個公司人對他很不以為然，發生過口角。”

“后來總公司有年終會議，請來了很多商業伙伴，下屬分公司的巨頭。不料被這個新上任的車隊經理知道了，才知道自己這個車隊經理很不值錢不在年會名單之上，惱羞成怒就去總公司年會上打砸一通，布置好的會場被砸地稀爛，年會無疾而終。”

“董事長大怒，沒料想出現這種變動，那人也知道犯了錯就偷偷回到了自己的老家。總公司的人派了得力干將去找他理論，那人死活不承認還發生了肢體沖突，他的狐朋狗友出言挑釁，老家勢力也有關系，雙方很不友好，結果還是大公司實力強，把那人帶回去了。”

“那人身體特好，臉皮特厚，在大公司內部再次打砸，傷人。大公司的內部人根本搞定不了，沒有辦法，請來了治安大隊，治安隊把他羈押后審判，定罪，拘役。”

豬剛鬣淡淡道：“你不是號稱先生么？最愛講道理，你給我評論評論。”

漁歌愣愣看著豬剛鬣：“豬哥，想不到你在地球上的感悟挺高啊，竟然熟悉世俗商業糾紛。而且第一次說了這么多的話。那人是罪有應得。本來就不該欺行霸市，人家總公司高薪聘他去是很高明的商業手段。他后來的反應太過激了。太偏執。被羈押教育也是應該的。”

豬剛鬣看白癡一樣：“你的腦子能不能延伸一些？平時沒事看你教育土著侃侃而談跟個大騙子是的，妙語連珠信手拈來，怎么到了我這里就腦袋僵化了？”他喝道：“我剛才說的這些，不就是那潑猴大鬧天宮的始末么？”

“他如果不是靠著自己功夫了得欺負東海龍王，索要了四海龍宮的鎮宮之寶，甚至去地府胡作非為銷了生死簿擾亂了正常秩序被告知天庭，又哪來后面那么多事？昊天上帝有多無聊沒事招惹一個下界的破猴子？道德天尊又是多么恬淡的性子，逼得都用金剛琢了。”

漁歌整個人如遭霹靂。

難道齊天大圣大鬧天宮的另外一個版本就是欺行霸市的地痞流氓抗爭法律？

他的內世界天崩地裂。靈氣夾雜著靈液在穴竅和經絡中毫無章法的橫沖直撞。

本就脆弱的分身岌岌可危，眼看就要爆體。

“事實就是一個事實，主要看你該怎么看。同樣的內容，變換一個思路那就是截然不同的性質。那猴子性子頑劣，自視甚高，桀驁不馴，高傲自大，最擅惹是生非。怎么就成了個大英雄？”

漁歌喉頭一甜，一口淤血夾雜著散亂的精氣一口吐出。散亂的靈氣侵蝕到了臟器，身體的每一個器官，細胞都在無法控制下的靈力肆虐之中。

“換一個思路，不要被之前的經驗和自己的見解所限制。”

“高屋建瓴的看出別人的知見障不是問題。重要的是看清并打破自己的知見障。”

豬剛鬣當頭棒喝，漁歌分身微微一顫，再也控制不住體內神識空間不穩帶來的靈力紊亂，身體炸成碎片。

豬剛鬣揮手收起了結界，消失不見。

遠處蔣毅微微抬頭：“先生走了。”復又低頭干活。

這里的環境遠比鏡湖底復雜的多，有更多功課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