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梅的這一頓罵，并沒有像老李想的一樣，罵醒李志。相反，這場罵像是一種催化劑，加劇了某些情緒的滋長，他開始狂躁，嘴里怨天怨地，開始不斷痛罵所有的人。

他罵老李，罵他不配為人父，罵程小梅是個瘋子害了他們四個孩子，罵他們現在合起伙來想要弄死他，罵他們枉做一回人。。。

他的聲音很大，大到隔壁很多人都能夠聽見。他的聲音低沉，句句誅心，每一個字都無疑是利刃，將程小梅和老李一遍遍凌遲。

老李整日躲著不敢出門，在樓上的小房間里長吁短嘆，感嘆人世不公。

程小梅的脾氣她忍不了那么久，她開始跟李志吵架，越吵架彼此的怒火越旺盛，李志也就越瘋狂。而老李也漸漸開始加入爭吵的陣營，和程小梅一起痛數李志的諸般罪狀。

李志，早就已經被他們落實了這輩子來討債的討債鬼標簽。哪怕是父母與子，在長久的苦難里，一著不慎，成了宿敵。

李志看到老李就無端點燃怒火，力數他枉為人的罪狀，一幕幕一樁樁不可言說難以啟齒的往事，就在彼此的撕逼大戰(zhàn)中，被旁人聽去，成為茶余飯后的談資。

人，本就是這樣。八卦之心長存。哪里管得了旁人的苦痛，多的是人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就著別人的眼淚，喝一壺一壺的茶，品一杯一杯的酒。

還有三個多月，中考和高考。

原本是李家萬分期待的日子，因為李志，變得不再值得憧憬。

可是李戀還得參加中考啊。

這一天是中考考試報考，要交報考費。她忐忑的回家，跟老李開口。

她知道眼下老李心情不好，可是報考費再不交就趕不上報名了。。。

老李當時正在洗腳，聽她說要錢差點把盆踢飛。他怒目圓睜，臉都是紅的，咬牙切齒的樣子似乎要把李戀吃掉。

他說“錢錢錢，哪里去拿錢給你！你明天去把桌子搬回來，還想讀書？你哥都這個樣子了，你有臉子！”

李戀氣的直哭，可是老李正窩著火。自從李志出事，他就想讓李戀輟學出去打工。對面有戶人家閨女出去打工嫁了個黑道老大，一家人雞犬升天。

他老李一直感嘆命不好，沒有享福的命，又感嘆兒女不爭氣一個個只想著來挖他的肉喝他的血。

他覺得他辛苦了這么多年，苦日子應該到頭了，可是命運似乎故意與他為敵，他的苦日子無邊無際無窮無盡。

李戀不肯走，八十塊錢的報考費，她必須要交。

以前她沒覺得讀書有多么重要，可是現在，她從未如此堅定，她要讀書，她一定要讀書。

她甚至已經停掉了寫作，停掉了投稿，停掉了一直在看的課外書，她開始努力備考，查漏補缺。

她足夠聰明，也會舉一反三，她的語文化學本來就很好，常年第一。化學從來都是滿分。

她英語數學很差，物理不算好，過得去。

她每天看課本，一遍一遍的讀，一遍一遍的記，把公式定理背的滾瓜爛熟。然后就是一本一本的刷習題，把錯題歸納總結分門別類。她的成績現在也直線上升。

她知道她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她距離中考只有三個多月了，中考沖刺一百天宣誓就在眼前，她決不能放棄的。

她的哥哥這個樣子，她很心痛，她想以后當醫(yī)生，一定要治好他。

程小梅這一次很堅決，她全力支持李戀參加中考。

李戀跟她承諾，參加完中考，如果考不上一中拿不到免費讀書的資格就去打工，絕不讓他們出錢供她繼續(xù)上學。

程小梅一邊跟老李為了李戀吵架，怪他無情怪他把怒火遷移到李戀身上。她悄悄給了李戀報考費，又省錢給她買復習資料。她從來沒有這么支持過李戀。以前她從未如此關注過她。

這個被她一直忽視的女兒，她跟李艷比起來不夠優(yōu)秀，她出生的時候自己差一點難產。。。她從小不省心，跟她奶奶在一起缺少教養(yǎng)，調皮搗蛋。。。她從沒發(fā)現李戀居然會有這么驚人的耐力。

為了能夠如愿，李戀召開了詳細的備考計劃，她有的放矢，把目標精確到了天。她把每一個章節(jié)內容各個擊破，又聯系匯總最終在大腦里形成完整的系統，她把所有的試卷拿出來分析，甚至自己都可以推導出來哪些題對應那些考點是常考必考。

李戀除了上學，放學回到家里就開始做題，習題冊一本一本的做，卷子一張一張的寫。一天只睡很少的時間。在這樣的高強度突擊之下，她的成績在中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擬考，考了全校第三，其中化學滿分，語文接近滿分，數學物理和英語都大幅度提高達到了優(yōu)秀。

程小梅很欣慰。

不管怎么說，李戀也是她親生的。這些年她越來越覺得自己讀書少是一輩子的遺憾，她不希望李戀步她的后塵。更何況李艷大學已經快要畢業(yè)，她不想讓李戀失掉上學的唯一機會，這樣對她不公平，自己也會抱憾終生。

毫無疑問，李戀中考發(fā)揮超常，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一中，哪怕是李艷，當年中考都是與一中失之交臂。李戀終究還是補寫了這個缺憾，讓程小梅深感安慰。

而李戀的這一創(chuàng)舉，也算是創(chuàng)校以來未曾有過的奇跡，短短三個多月的時間，成績增長三百分。平均每天漲三分。從一個偏科王，最終考上了重點高中，全校師生轟動，一時風頭無二。

也因為她的超常發(fā)揮，除一中外的所有學校校長親自登門挖人。老李再一次感受到了鮮有的榮光，看李戀的眼神都多了些許的溫情。

可是李志這邊不太好。他本來今年參加高考，可是最終未能如愿，李戀那邊正是及第登科之喜，到他這里卻是比名落孫山還要落寞。

這無疑加劇了他的病情。他更加頻繁得狂躁，看著眼前的喧鬧，他眼里噴出火焰，恨不得殺掉所有的人。

只是外面的人在開心慶祝，又有誰知道他心底里滋生的仇恨與不滿。

人啊，終究都只知道自己。

能做到無私的人太少，多數人總是夾雜著自己的私心。

嫉妒是一把烈火，管你是什么，一旦它滋長起來，終究會將你吞噬干凈，灰燼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