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開始了，李戀也正式開始在距離家里不遠的小學繼續(xù)念書。漸漸習慣了這里的日子，時間終究還是沖淡了她對奶奶的想念。

人或許都是健忘的，因為人生總是要向前走，有太多的事情會讓你丟下過去，全心投入。

在新的學校，她一直是孤僻的，沒有朋友，性格乖張，但成績很好。

她喜歡讀書，一如既往，喜歡看書，正如從前。

哪怕因為看書太過于沉迷，被程小梅打過無數次。

程小梅打起人來真的是狠，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么她的性格居然變得如此乖戾。當然，李戀不知道，因為在她的印象里她一直是這樣。

無論上學放學，李戀都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走。背影清冷又孤傲，滿懷心事，無人敢靠近。

她也想與周圍的人打成一片，可是她不知道怎么與人交往。她其實是個善良的姑娘，可是耳濡目染，她跟著程小梅，學到了她的敏感，學到了她的多疑，更加學到了她的暴躁與乖戾。

她總是冷冷的。

一個人我行我素，上課的時候，頭深深的埋進一本本課外書里，她的書桌里全是課外書。

她不做作業(yè)，不聽課，可是她足夠聰明，每次考試都可以考到很好的名次。

她就這樣，慢慢的將自己變成了一個怪人。

她喜歡看書，喜歡模仿書里的寫作手法。那時候她的作文總是全校學生的范本，她的名字是整個學校的傳奇。

她享受過很多榮譽也享受過很多的掌聲。可是這些都填不上她心里的缺憾，她始終都是別人眼中的怪人。

更有人說她是個瘋子。

也對，她確實有很多看上去匪夷所思的行為。

她狂暴，她自閉，她素來孤獨。

這樣的人應該很容易迷失掉自己吧。

那時候的她還小，不知道那段時間她是在危險的邊緣試探，更不知道如果她一步走錯，又將會是怎樣的萬劫不復。

她四年級的時候，奶奶摔了一跤，老李把老太太接了過來跟她們一起住。老太太一個人住在廚房上面的小房間里，李戀放學后有時會去看一看。

老太太這一跤摔了就開始一陣陣的犯迷糊，老是說一些胡話，她有時候又是清醒的。

也許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她清醒的時候就會跟李戀說讓她照顧好自己。不要跟她哥哥打架，不要惹她，躲遠一點。

李戀也不敢惹李志，她不清楚為什么他那么不喜歡她。

覺得對自己哪哪都是嫌棄。

所以她平時基本上不會和他說話，看到他都是躲得遠遠的。

有一次他罵她，她氣不過還了嘴，李志追著打她。她一直跑到了奶奶住的房間，他依舊緊追不放。李戀被逼急了，狠狠的咬住了他的手臂，死不松口。

李志疼不過，松開了抓著她頭發(fā)的手。李戀才松口，那時候李志的手臂已經滲出了血。后來李志的手臂上永久的留下了兩排牙齒印，這是一道印記，生或死，永遠都在記憶里。

奶奶摔跤之后，住在這里，因為很糊涂，所以常常說些胡話，有時候也會去隔壁左右的街坊鄰居說。

程小梅對這些事情深惡痛絕。她這一輩子最怕的就是別人看不起，她覺得老太太這樣亂說就是把她的臉面放到別人腳下踩。

對此她唯一的做法就是吵架。有時候還會升級為打架。

李艷那時候已經念高中了，是在市里，離家遠了，一個月大概回來一次。李志也去了鎮(zhèn)中學讀書，有一段比較遠的路，一周回來一次。

李戀和李華在讀小學，離家很近，所以走讀。

那段時間基本上程小梅和老李都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家里鍋碗瓢盆能摔能砸的，基本上砸個遍。

那時候家具廠還在開，可是新式樣家具漸漸普及，那些老式的實木打的開始逐漸被淘汰。老李家具廠生意逐漸不景氣，學徒又難帶，他就琢磨著其他的出路。

老太太在這邊住了不到一年，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時。老李和程小梅連夜把她送回老家，然后他們就在老家照顧著她，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李戀和李華兩個人正常上學，老李的徒弟園盛哥幫忙照顧她們。

這天，李戀正在教室里上課，突然門外有人找，老師示意她出去。

她一出去就看到園盛哥站在門外，他示意她過去，然后一字一頓的告訴她“你馬上收拾一下東西，跟我走。你奶奶走了，你爸爸現在讓我?guī)銈兓厝ァ！?

那一刻李戀只覺得晴天霹靂。眼淚瞬間翻涌而下。

“你先克制一下，不要哭。我們要馬上走。”園盛說。

李戀用最快的速度，進教室收拾好東西就跑了出去。然后帶著園盛去樓下教室找弟弟，園盛帶著她們攔了一輛三輪車回了老家。

這是李戀人生當中，第一次直接面對親人的死別。

一路上她的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曾經種種在她腦海中就像電影放映一般幕幕重現。

她的奶奶，走了。

她想起來程小梅準備把老太太送回去的前一天她還去樓上看了她，給她帶了一塊餅干，那是她偷偷省下來的餅干。

那時候老太太還能叫出來她的名字，讓李戀倒水給她喝。

李戀去倒了一碗溫水給她送過去，她一口氣就喝完了。又開始糊里糊涂說她的朋友來找她，又說程小梅這輩子做的事，下輩子來還。

還說人啊，修不到今生修來生。修不到自己修腳下人。

李戀又想起了很多，不知道為什么反而平靜了下來。也許是眼淚已經流干了，等到真的到了家，她反而一滴淚都沒有了。

一進家門，堂屋正中央擺著一具黑漆的棺木，親房四友也都在忙里忙外。

進到老太太生前的房間，就看到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塊門板，而奶奶此刻就躺在上面，臉上蓋著一張黃紙，白發(fā)也被梳的齊齊整整。

身上已經穿上了入殮的衣服鞋子，手上握著一把扇子放在胸前。

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李戀一進去，老李就讓她跪下給老太太磕頭，她順從的跪下，磕頭，上香，然后站起來，盯著門板上的奶奶，就那么安靜的看著。

李戀甚至在想，她為什么不睜開眼睛，為什么不坐起來。

可是她就是沒有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