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山。
這座與瓊山相連的山脈,卻絲毫沒有瓊山的秀麗風光。整座山籠罩在陰森恐怖的氛圍中,參天古木遮天蔽日,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腐朽的氣息。毒蛇在枯葉間游走,猛獸的嚎叫聲不時從密林深處傳來,令人毛骨悚然。
一個隱蔽的山洞中,幽幽的火光映照著幾張疲憊的面孔。三男一女圍坐在微弱的火堆旁,火苗時不時被洞外灌入的冷風吹得搖曳不定。角落里,一個身穿青色長袍的男子正躺在稻草堆上假寐,他的劍就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們已經在這座山中困了三天。能吃的東西少得可憐,好不容易打到的一只野雞也瘦小得可憐,勉強夠幾人分食。每個人身上都濕漉漉的,外面的大雨已經連續下了三天,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雨水順著洞頂的縫隙滴落,發出單調的“滴答“聲。
一個長相普通的男人——張韜,用樹枝撥弄著火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躺在身后的顧云尚,壓低聲音對戴著面具的戚非凡問道:“戚非凡,好歹我們也是奉皇命行事,怎么搞的如此狼狽?“
戚非凡面具下的眼睛閃爍著憂慮的光芒。她瞥了一眼閉目養神的顧云尚,想起臨行前父親的話。果然如父親所料,顧云尚不僅被解除了禁足,還挑選了幾名鐵甲學堂的學員一同執行任務。但問題是,他們要對付的都是地境階品以上的高手,而他們這些學員還未修成正果,如何能是對手?
更令她擔憂的是,顧云尚的武功也不過是地境上品,而父親說南國第一勇士桑慶也來了,那可是玄境階品的高手。就算顧云尚拼盡全力突破玄境,恐怕也未必是桑慶的對手。想到這里,她更加擔心辰皎的處境。
張韜見戚非凡一直不說話,用手肘輕輕捅了捅她:“你怎么不說話?是不是跟我的想法一樣?“
戚非凡仍舊沉默。這在平時簡直不可思議,她可是出了名的話癆。其實當張韜聽說這次任務是捉拿辰皎,還得知辰皎竟是女兒身時,他恍然大悟——難怪長得那么好看。而平時就屬戚非凡和辰皎走得最近,莫非她也是......
“平常也沒見你這么多話。“對面的趙錢忍不住說道,他正在擦拭自己的佩劍,劍身在火光下泛著冷冽的光芒。
“我就是問問嘛。“張韜撇撇嘴,往火堆里扔了根樹枝,濺起幾點火星。
戚非凡身旁的計心瑤遞給她一塊烤得焦香的雞肉,輕聲安慰道:“別擔心了,吉人自有天相。“她的聲音溫柔似水,與手中那把威名赫赫的大夏龍雀形成鮮明對比。
“我就罷了,你怎么也跟來了?“戚非凡接過雞肉,看著這位靈渠山莊的大小姐,眼中滿是復雜。計心瑤白皙的臉龐被火光映得通紅,幾縷青絲貼在汗濕的額頭上。
“是啊是啊,“張韜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雞肉,一邊含糊不清地附和道,“你說你一個靈渠山莊的大小姐,趟這個渾水干嘛?“
“我能為誰?還不是為了辰皎?“計心瑤沒好氣地沖張韜翻了個白眼,聲音雖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張韜不解地撓撓頭:“之前你是因為想讓辰皎做你夫君,但現在你都知道她是個女的了,怎么還這么死心塌地?“
“要你管!“計心瑤別過臉去,不想再與他多費口舌。
張韜訕訕地扁著嘴,正想再說些什么,突然,躺在稻草堆上的顧云尚猛地睜開眼睛。他一把抓起身邊的劍,動作快如閃電,眨眼間已經站在了洞口。趙錢也立刻警覺起來,跟著他一起走向洞口。其他人迅速熄滅火堆,洞內頓時陷入黑暗。
顧云尚站在洞口,雨水打濕了他的衣袍。他感覺到地面在微微震動,眉頭緊鎖。趙錢上前一步,低聲道:“大人,似乎有一股很強勁的內力在周圍。“
“你也感覺到了?“顧云尚的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雨幕中的山林,雖然肉眼看不到任何異常,但他的武者直覺告訴他危險正在逼近。
趙錢點點頭,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感覺似乎越來越近了。“
“來了。“顧云尚微微瞇起雙眼,聲音低沉而警惕。
就在此時,一道閃電劃破天際,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鳴。雨霧中,兩點如同鬼火般的光芒忽明忽暗。緊接著,一陣有節奏的“咚咚“聲傳來,與天上的雷鳴產生詭異的共鳴。那聲音越來越近,危險的氣息幾乎凝成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
戚非凡等人已經站在顧云尚身后,隨著距離的拉近,他們終于看清了來人的樣貌。計心瑤倒吸一口冷氣,驚呼道:“怎么是你?“
“這是什么人?“趙錢警惕地問道,手指已經扣在了暗器上。
張韜打量著來人——那是個身材魁梧的壯漢,長相粗獷,身上披著一件看起來從未換洗過的劣質狐裘,毛發已經板結成塊。他總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卻怎么也想不起名字。
“正定府,毛富貴。“顧云尚冷靜地報出來人身份,手中的劍微微調整了角度。
毛富貴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陰森森地笑道:“好久不見了,計大小姐。“他的聲音沙啞難聽,像是砂紙摩擦發出的聲響。
“你個手下敗將,跑這兒來嚇唬誰啊?“計心瑤“唰“地拔出大夏龍雀,刀尖直指毛富貴,刀身在雨水中泛著寒光。
“手下敗將?“毛富貴嗤笑一聲,聲音中充滿嘲諷,“當日不過是小試牛刀,而且也是真的想娶你過門,誰知道你會如此心狠手辣,不顧顏面地將二爺我給踢下擂臺。“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紅光,“不過,今日......“
“今天也一樣。“計心瑤嬌叱一聲,大夏龍雀突然爆發出耀眼的綠色光芒,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周圍的雨水都被這股力量震開,形成一片無雨的空間。
毛富貴冷冷一笑,雙拳緩緩握緊,指節發出“咔咔“的響聲。剎那間,紫色氣息從他體內迸發而出,形成一圈肉眼可見的光暈。計心瑤心頭一震,直覺告訴她事情不對勁——這氣息比當初比武招親時強了何止數倍?難道他當時真的手下留情了?
“心瑤,你冷靜點。“戚非凡急忙上前,握住計心瑤持刀的手腕。她能感覺到計心瑤的手在微微顫抖。
計心瑤與戚非凡對視片刻,周身的綠色光芒漸漸消散。她深吸一口氣,將大夏龍雀重新背回身后。戚非凡眼中的警告她讀懂了——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怎么了?計大小姐,是害怕了?“毛富貴挑釁地向前邁了一步,地面隨之震動。
“正定府一向與朝廷交好,毛富貴你來這里是為了什么?你大哥毛千睿又知不知道?“顧云尚雙手抱胸,語氣平靜,但眼神銳利如刀。
毛富貴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嘴角幾乎咧到耳根:“我大哥?他一向喜歡閉關修煉。“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回答,卻又什么都沒說明。
“所以說,你是自己前來,而非你大哥?“顧云尚雙眼微瞇,全身肌肉已經繃緊,隨時準備出手。
“你覺得呢?“毛富貴話音未落,身形已經如鬼魅般沖向顧云尚,速度快得在雨中留下一串殘影。
顧云尚甚至沒有拔劍,足尖一點,借著雨霧的掩護沖天而起。毛富貴撲了個空,怒吼一聲,轉身對著周圍的樹木就是一陣狂暴的拳擊。參天古木在他拳下如同紙糊般紛紛倒塌,發出震耳欲聾的斷裂聲。整個山林都在顫抖,卻始終不見顧云尚的身影。
幾次攻擊未果后,毛富貴面目猙獰,突然改變目標,朝計心瑤飛撲而去。計心瑤大驚失色,倉促間拔出大夏龍雀,一道綠色的刀氣破空而出,直襲毛富貴胸口。
令人震驚的是,毛富貴不閃不避,反而挺胸迎上那道刀氣。“噗噗噗“幾聲悶響,刀氣在他身上開出數個血窟窿,鮮血頓時噴涌而出。戚非凡等人面面相覷,既驚訝于計心瑤武功的精進,更震驚于毛富貴的反常舉動。
毛富貴瞪大雙眼,臉上還掛著那詭異的笑容,然后“砰“地一聲重重倒地,濺起一片泥水。
顧云尚從空中飄然而下,皺眉上前探查毛富貴的鼻息和脈搏,片刻后抬頭道:“死了。“
計心瑤聞言,手一抖,大夏龍雀差點脫手。戚非凡也覺得事情蹊蹺——以毛富貴剛才展現的實力,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就被擊殺?
“我知道大夏龍雀的威力巨大,是他自己硬往上沖,不是我......“計心瑤聲音發顫,臉色蒼白如紙。
顧云尚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計心瑤,你記住這個是戰場,已經不單單是江湖之中的事情,更是廟堂之事,你無需為此事擔憂。“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但計心瑤仍心有余悸,她從未殺過人,即使對方是主動尋死。戚非凡幫她將大夏龍雀收回刀鞘,輕輕摟住她顫抖的肩膀:“心瑤,別擔心,這件事怪不得你。“
“可是,可是......“計心瑤聲音哽咽,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毛富貴剛才展現的實力明顯在她之上,為何會主動送死?而且他那詭異的笑容和反常的舉動,都讓她感到不安。
“雖然我們是奉命前來,但計小姐不是啊,我看啊,靈渠山莊與正定府的仇是結下來了。“張韜不合時宜地說道,話音剛落就收到顧云尚警告的眼神。他趕緊抿住嘴,輕輕給了自己一嘴巴,示意自己說錯話了。
“你放心,此事我會幫你和正定府說清楚,毛千睿是個明白事理的人。“顧云尚說道,但心里清楚,毛千睿出了名的護短蠻橫,這事恐怕難以善了。
戚非凡遠遠看著毛富貴的尸體,問道:“那......他現在怎么處理?“
“不管怎樣,毛富貴都是正定府的人,就這么埋在荒郊野外,屆時毛千睿發難,就更難解釋。“顧云尚思索片刻,“帶上他的尸體,一會到了燕京驛站,就派人送回正定府。“
張韜和趙錢走上前,吃力地抬起毛富貴健碩的身軀。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異變陡生——原本氣息全無的毛富貴突然睜開雙眼,那眼中竟泛著詭異的紅光!他雙手如鐵鉗般抓住張韜和趙錢的手腕,還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就被狠狠甩了出去,重重撞在洞口的石壁上。
“這,這怎么可能?“計心瑤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死而復生的毛富貴。
顧云尚反應極快,長劍出鞘,直刺毛富貴心口。然而此時的毛富貴動作比先前靈活數倍,一個詭異的扭身避過劍鋒,竟用雙手直接抓住劍身。鮮血從他掌心涌出,他卻渾然不覺疼痛,眼中只有瘋狂的殺意。
“咔嚓“一聲脆響,顧云尚的精鐵長劍竟被毛富貴徒手扭成一團廢鐵!失去武器的顧云尚只得改用拳腳,但毛富貴的身體此刻堅硬如鐵,拳腳打在他身上如同擊打銅墻鐵壁。
就在毛富貴步步緊逼之際,一道藍色劍芒突然刺入他的小腿,迫使他單膝跪地。顧云尚抓住機會,一個縱身躍起,重重踩在毛富貴肩上。“嗖嗖“兩聲破空響,兩支羽箭精準地射穿毛富貴的肩胛骨,將他釘在地上。
“心瑤,趕緊給他最后一擊!“戚非凡沖著還在震驚中的計心瑤大喊。
計心瑤如夢初醒,看向戚非凡。
“快!“戚非凡再次催促。
計心瑤咬緊牙關,拔出大夏龍雀,一聲嬌喝,刀氣縱橫。地面上的泥水被勁氣掀起,形成一道泥浪。刀光閃過,毛富貴從頭頂到胯下出現一道整齊的刀痕。這一次,他終于噴出一大口黑血,轟然倒地。
顧云尚從樹上躍下,張韜和趙錢也捂著胸口艱難地爬起,眾人小心翼翼地圍向毛富貴的尸體。計心瑤握刀的手還在發抖:“他這次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這練的什么功夫?還能死而復活?“戚非凡聲音發緊,面具下的額頭已經滲出冷汗。
顧云尚蹲下身,運起內力,手掌在毛富貴身體上方緩緩移動。片刻后,他收回手掌,沉聲道:“他應該不會再醒了。“
“可是,他剛剛也是......“張韜揉著疼痛的胸口,心有余悸。
“他這到底是什么情況?“戚非凡追問道,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緊張。
顧云尚站起身,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他環視眾人,一字一頓地說道:“他被人做成了鬼兵。“
“鬼兵?“計心瑤倒吸一口冷氣,這個名字她只在靈渠山莊的古籍中見過,那是一種早已失傳的邪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