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的燈火在夜風中搖曳，將兩道對峙的身影拉得修長。三船花舞狹長的眼眸如刀鋒般冷冽，掌中折扇開合間發出清脆的聲響。對面的辰皎同樣以扇為器，青玉扇面在燭光下泛著幽光。兩人之間不過三丈距離，卻仿佛隔著一整個江湖。

“咯“的一聲，花舞的扇骨合攏。幾乎同時，辰皎的手指也扣緊了扇柄。

風在這一刻凝固。

花舞足尖點地，木屐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她的俯沖如離弦之箭，寬大的和服袖擺獵獵作響。辰皎不閃不避，迎著對手直沖而上。兩具身軀在半空相撞，發出沉悶的“砰“聲。氣浪以二人為中心炸開，震得四周紗幔劇烈翻飛。

明月攥緊了衣角。她看見自家小姐左肩的繃帶滲出新鮮血色，在白衣上暈開刺目的紅。四條葵卻興奮地踮起腳尖，琉島特制的木屐在地上敲出急促的節奏。

“花舞，別玩了！“四條葵用琉島語喊道。

三船花舞充耳不聞。她與辰皎各自后退三步，折扇在掌心轉出絢爛的光弧。兩人同時甩腕，兩柄折扇破空而出，在空中劃出截然不同的軌跡——花舞的扇如烈火掠空，辰皎的扇似皎月穿云。

扇面相擊的脆響震得人耳膜生疼。青玉扇被震得斜飛出去，辰皎縱身接住的剎那，花舞已如鬼魅般逼近。木屐踏地聲與衣袖破風聲交織成致命的韻律，辰皎倉促側身，卻仍被踢中受傷的左肩。

“小姐！“明月失聲驚呼。

血珠濺落在青石板上，像綻開的紅梅。辰皎卻笑了，嘴角揚起令人心驚的弧度。她指尖抹過唇邊血跡，眼中燃起久違的戰意。有多久了？自從離開師門，再未遇過能讓她血液沸騰的對手。

花舞收勢而立，折扇“唰“地展開。她看著辰皎肩頭不斷擴大的血漬，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這個云國女子明明傷勢不輕，眼中的火焰卻越燒越旺。

“花舞，你在猶豫什么？“四條葵急得直跺腳，“她明明——“

“閉嘴！“花舞厲喝，琉島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她感受到辰皎周身開始凝聚的橙色氣勁，那是武者內力外放的征兆。幾乎是本能地，她體內沉睡的力量蘇醒過來，紅色光芒如火焰般包裹全身。

兩股氣勁在空氣中相撞，激起肉眼可見的波紋。懸掛的燈籠劇烈搖晃，將光影攪成混沌的漩渦。

風顏卿突然按住明月肩膀：“退后。“

話音未落，兩柄折扇已再次升空。這一次，扇面纏繞著橙紅二色氣勁，在空中碰撞出刺目的白光。眾人不得不抬手遮眼，唯有風顏卿和一枝雷藏仍死死盯著戰局。

扇影紛飛間，兩道身影已纏斗在一處。花舞的木屐踏出琉島特有的“疊浪步“，每步落下都似有千鈞之力。辰皎以云國“流云掌“相迎，掌風柔中帶剛。但當花舞高抬腿劈下時，辰皎不得不橫臂硬接。

“轟！“

青石板在辰皎腳下碎裂，蛛網般的裂紋蔓延開來。她單膝跪地，額角沁出冷汗。花舞的力道超乎想象，那木屐看似笨拙，實則蘊含琉島“重岳流“的真諦——以全身重量為刃，一擊可斷金石。

空中的折扇開始下墜。花舞突然收力，后翻落地時恰好接住自己的扇子。她看著辰皎艱難站起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復雜。

“你叫什么？“花舞第一次用云國官話發問。

“辰皎。“白衣女子拭去嘴角血跡，青玉扇在她指間轉出寒光。

“三船花舞。“琉島女子按家鄉禮節抱拳，寬袖垂落如展翼的鶴。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換個地方。“

明月剛要阻攔，風顏卿已擋在她身前：“這是武者的尊嚴。“他的目光追隨著躍出窗外的辰皎，聲音低沉，“她等這一戰，等了太久。“

院外空地月華如水。花舞的和服下擺如花瓣綻開，她不再保留，使出琉島秘傳“飛鳥返“。辰皎以“踏雪無痕“輕功相迎，兩人在半空交錯而過，血珠隨動作甩出一道弧線。

花舞看著拳上的血跡，攻勢微滯。就在這瞬息之間，辰皎已脫出戰圈。四條葵氣得直跺腳：“花舞！你明明——“

“她傷在左胸。“花舞冷聲打斷，“三寸之上，半寸之深。“作為武者，她太清楚這樣的傷勢意味著什么。那是被人以利刃貫胸留下的舊傷，稍有不慎便會致命。

辰皎按住滲血的傷口，呼吸已見紊亂。但她的眼神依然明亮如星，那是武者面對強敵時才有的光芒。花舞突然收扇入袖，這個動作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今日到此為止。“花舞用琉島語說道，轉而看向風顏卿，“帶她去治傷。“

四條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花舞！你瘋了嗎？她可是——“

整齊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質問。數十名官兵手持火把包圍了院落，锃亮的兵刃映著跳動的火光。為首的官員身著三品麒麟服，目光如電掃過全場。

“本官接到報案，說有人在此斗毆毀物。“蘇郡守的視線在辰皎染血的衣襟上停留片刻，又瞥見劉云軒諂媚的笑容，不由皺眉，“統統帶回衙門！“

花舞按住想要爭辯的四條葵，輕輕搖頭。作為外族人，她們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節外生枝。辰皎卻突然輕笑出聲，她望向花舞的眼神里帶著未盡之意。

“看來要改日再戰了。“辰皎說道，聲音因失血而略顯虛弱，卻依然堅定。

花舞微微頷首，寬袖中的手指摩挲著扇骨。這場未分勝負的對決，或許正如她們相遇的命運，才剛剛開始。

官兵上前押解眾人時，沒人注意到一枝雷藏捏碎的酒杯。瓷片深深扎入掌心，鮮血順著手腕滴落。他望著風顏卿的背影，眼中翻涌著比武道對決更復雜的情緒。

夜風卷起地上的落葉，掠過兩人方才交戰的地方。青石板上的血跡漸漸凝固，像兩朵并蒂而生的紅梅，在月光下靜靜訴說這場戛然而止的江湖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