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烏云遮住了月亮,輕風(fēng)微微吹動著柳枝,皇城里已成廢墟的芷陽宮,在這處廢墟之上站著一個身穿白衣的男人,仰望著寧靜的天空,嘴角帶著不明深意的笑容。
一道發(fā)著藍光的冷箭向著男人的方向直射而去,白衣男子處變不驚,輕輕抬起手,兩指穩(wěn)穩(wěn)夾住,頭也沒回,只道:“這么久沒見,小徒弟一回來就給了我這樣的禮物?”
一個身穿湛藍色長衫的冷傲男子從高處一躍而下,冷冷看著白衣男子。
云霧微動,透過一絲月光,灑在白衣男子身上,他緩緩轉(zhuǎn)過身,嘴角輕輕一勾,看著藍衣男子,說道:“蓮玉就算是離開了,也得非除了我。”
藍衣男子雖不能理解蓮玉的做法,但他從來不會忤逆蓮玉的意思,只要是蓮玉要他辦的事,他不會辦不好,也不會辦不成,他冷冷拉開手中的落月弓,藍色的箭尖鋒芒畢露。
蘇晟輕笑地搖搖頭道:“不如在我臨死之前,陪我喝上一杯?”
“你了解我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而我的師父從始至終就只是風(fēng)顏卿,而非……”東方陽炎抬眼直視蘇晟道:“你,蘇晟。”
蘇晟聞言,諷刺一笑:“就算他只承認過姬無霜,你還是認定了他。”
“這是師父臨走前給我的最后任務(wù)。”東方陽炎拉開的弓箭蓄勢待發(fā)。
“不得不說蓮玉,哦,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他風(fēng)顏卿了,他真是個會調(diào)教徒弟的人,相比較,我就很失敗,這么多年來,他一點情面都不留,想不想知道蓮玉千方百計要除掉我的理由?”蘇晟說道。
東方陽炎緩緩放下弓箭,眼神警惕地看著蘇晟。
蘇晟則輕笑地看著東方陽炎的動作,說道:“蓮玉的確很了解你,知道你是個心慈手軟的人,所以以你的性格絕不可能成為大監(jiān)的人選,相反,姬無霜就跟你完全不一樣,雖然他的武功低了些,智謀上比起蓮玉也不算什么,但他勝就勝在比你心腸要硬。”
“天機閣現(xiàn)在儼然是個江湖門派,雖然依靠地還是上京城大監(jiān)的勢力范圍,但由于在你管轄之下,天機閣已經(jīng)不是個只為大監(jiān)暗查資料的門派。”
“你究竟想說什么?”東方陽炎神色一正道。
“還不明白嗎?”蘇晟眼神冷冷:“蓮玉知道你心慈,為了讓你能夠盡快適應(yīng)他已經(jīng)離開的事實,派給你的最后任務(wù)就是殺了我,讓你的心更冷些。”
“殺你的目的的確是有這個成分,但最終的理由你比我更清楚。”東方陽炎面無表情,聲音冰寒十足。
蘇晟笑了起來:“蓮玉給你的信收到了?”
東方陽炎抬起手中的落月弓,比起之前更加警惕。
“不必慌張,其實你來這里就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可是,蓮玉……”蘇晟抬頭看著被烏云遮住的月光,不由得嘆氣道:“他早就知道我不過是皇爺派來監(jiān)視他一舉一動的奸細罷了。”
“師父對皇爺?shù)闹艺\天地可鑒,你休得胡說。”東方陽炎冷聲道。
蘇晟嘲諷地笑道:“天地可鑒?你知道風(fēng)顏卿為什么選擇離開上京嗎?美其名曰,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的做法看上去無懈可擊,再加上他那出神入化的高超劍法,更是無人可擋,你覺得他離開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東方陽炎沒有說話,只是握緊落月弓,隨時會一觸即發(fā)的弓箭。
“女人。”蘇晟自嘲一笑。
東方陽炎有些不相信地看著蘇晟,一貫清心寡欲,視女人如糞土的大監(jiān)蓮玉,怎么可能因為女人?
“你不信?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樣的女人能讓清冷孤傲的風(fēng)顏卿這般不顧一切?”蘇晟眼中含著一絲殺氣。
東方陽炎一臉驚恐地望向蘇晟,難道是……辰皎?
蘇晟嘴角輕輕一勾:“你猜得不錯,呵,跟皇爺搶女人,他真的以為和皇爺是朋友?是知己?如果真是這樣,我又怎么會在這里?”
“你的身份太敏感了,不僅師父想要你的命,恐怕皇爺也有這樣的打算吧?”東方陽炎對蘇晟的胡言亂語早已免疫。
蘇晟嘖嘖聲:“嘖嘖,你真是不懂事呢!”
“你既然說了你是奸細,那你是誰的奸細?”東方陽炎黑色的雙眸,緊緊注視著他。
“剛剛還夸了你,現(xiàn)在就忘了?”蘇晟邪魅地勾唇:“皇爺始終是皇爺,只有了解了自己的身份,才能更好的輔佐皇爺成就大業(yè),正因為蓮玉不夠了解,他當(dāng)初是以段家家臣的身份留在皇爺身邊,而非朋友,雖然這么多年來,蓮玉為皇爺所謀劃的一切都足以表明,對皇爺以及段家的忠心,然而,他還是沒能得到皇爺真正的信任。”
東方陽炎擰緊眉頭,回想蓮玉多年來身為云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足可以號令整個云國,但蓮玉從來沒這么做過,他即便是想為段家謀劃造反一事,也不過是為了讓皇爺不要因為失去武功,而忘記了自己留在上京的目的。
難道真的如蘇晟所言,這么多年來,蓮玉從未得到過皇爺?shù)男湃危磕沁@些年,蓮玉為皇爺?shù)乃兄\劃之后,皇爺?shù)阶詈髸粫稽c都不會感謝他?成功,蓮玉死,失敗,蓮玉亦死。
不做他想,東方陽炎猛地射出一箭,蘇晟雖然早有防備,但沒想到東方陽炎的這一箭威力極大,蘇晟旋身躲開攻擊,足尖輕輕落在一片磚瓦上,白色衣袖一道藍色微光割開了一個血痕,他低頭看了看,嘴角微微一勾:“小徒弟,你的武功還真是大有長進啊!”
東方陽炎足下輕點,一躍而起,凌空射出第二箭,較之前的威力更甚,然而這一次蘇晟早有準(zhǔn)備,足下微動凌空后翻,倒勾箭羽,方向折返向東方陽炎而去,東方陽炎見狀,凌空旋身躲閃避過,又拉開落月弓,預(yù)備射第三箭時,耳邊傳來箭羽射來的聲音,他凌厲地瞥了眼,又是旋身躲避,蘇晟站在原地,如同拉取風(fēng)箏線一般指揮著箭羽的往返動作。
東方陽炎自嘲勾唇,原本自己的招術(shù)卻演變成克制自己的,回憶涌現(xiàn),一年前,那時皇爺失蹤無影,蓮玉突然來到天機閣,東方陽炎站在堂下等候蓮玉的吩咐。
蓮玉看了眼東方陽炎,只道:“聽說,近日蘇晟挺有空的?”
東方陽炎不是太喜歡蘇晟對自己的親近,整天“小徒弟”、“小徒弟”的,惹得東方陽炎不厭其煩,但蓮玉好像對蘇晟有些特別,難道真的是……
“你的心亂了。”蓮玉淡淡說道。
東方陽炎一時錯愕,趕緊拱手道:“大監(jiān),我沒有。”
“之前你去燕京配合慶王抓辰皎時,你顯露了你的那套箭術(shù)?”蓮玉突然問道。
東方陽炎有些不解,事隔一年了,大監(jiān)怎么才問起?
“你還把這套箭術(shù)的奧秘告訴了蘇晟?”蓮玉又繼續(xù)問道。
東方陽炎雖然不大喜歡蘇晟,但因為蘇晟和蓮玉之間的交情,又在很多時候給自己一些武功造詣上的指點,他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然后低頭應(yīng)聲。
蓮玉低眉不語,若有所思著,東方陽炎悄悄抬眼看著蓮玉,很少見到蓮玉一臉愁容,而且蓮玉不像只是來天機閣問這些事的。
“大監(jiān)……”東方陽炎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蓮玉冷冷抬眼看著這個少年,而后又撇過臉,手指輕輕敲動著桌子,說道:“明日我要帶姬無霜去上京,讓他盡快熟悉大監(jiān)的日常運作。”
東方陽炎有些失落地低頭應(yīng)聲,雖然武功上他的確是同輩人中的翹楚,姬無霜根本比不上,但論起心機城府,處事手段,姬無霜當(dāng)之無愧的大監(jiān)候選人。
“天機閣以后就交給你了。”蓮玉溫和地看著他。
東方陽炎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望著蓮玉,嘴唇微微顫抖道:“大監(jiān)……這,這是真的嗎?”
蓮玉心里不知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是錯,縱觀整個江湖,東方陽炎不論武功還是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再加上姬無霜在幕后操縱,東方陽炎負責(zé)天機閣這輩子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只是……
“日后天機閣就不再是朝廷的一部分,只是一個江湖門派,若是有什么不太懂得,大可以去詢問姬無霜,他對處理各種事務(wù)都得心應(yīng)手,你還有的學(xué)。”蓮玉語重心長地說道。
東方陽炎感激地點頭道:“多謝大監(jiān)。”
“此前,我只承認姬無霜是我蓮玉的徒弟,若你不嫌,我可以以風(fēng)顏卿的身份收你為徒,一旦我離開了上京之后,你就只能自己獨當(dāng)一面。”蓮玉說道。
東方陽炎聞言趕緊跪下拜師:“拜見師父。”
蓮玉輕輕抬了抬手,道:“你記住,在整個云國里,論箭術(shù),你是第一,即便你的武功只是玄境階品,但倒退六十年,都無人用箭,你要把握好自己的箭術(shù)秘密,萬一哪一天遇上高手,到時候你就追悔莫及。”
東方陽炎抬眼冷冷看著蘇晟,耳邊傳來的是蓮玉最后囑咐自己的話,“萬一哪一天遇上高手,到時候你就追悔莫及”,他冷笑著,原來蘇晟早就看穿他們之間終有此一戰(zhàn)。
“怎么樣?小徒弟,驚喜嗎?”蘇晟收回手中的絲線,箭羽落地,邪邪地笑問道。
東方陽炎二話不說,直接拉開弓箭,這一次是三道箭羽齊發(fā),蘇晟不緊不慢地抽出腰間的長劍,橫掃劍氣,三道箭羽沒有近身就已盡數(shù)落地,東方陽炎大驚道:“飄渺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