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萬籟俱寂。

一陣清越的笛聲突然劃破幽靜的夜空，音色如冷泉擊石，在月光下泛起層層漣漪。笛聲未歇，一道黑影已如鬼魅般出現在屋檐之上。那人全身裹在夜行衣中，黑紗覆面，只露出一雙銳利如鷹的眼眸。他身形矯健地躍下，單膝跪地時竟未激起半分塵埃。

“拜見公主！“黑衣人的聲音低沉而克制，卻透著不容錯認的恭敬。

月光穿透云層的縫隙，灑落在庭院中央的藍眸女子身上。她著一襲月白色長袍，衣袂在夜風中輕輕飄動，宛如謫仙臨世。那雙如寒潭般深邃的藍眸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長睫微垂時投下的陰影更添幾分神秘。

“辰皎重傷，還中了毒。“女子開口，聲音清冷如霜，每個字都仿佛帶著冰碴。

黑衣人聞言，指節不自覺地收緊，發出“咔“的輕響。妖帝白祁——這個名字在他心中掀起滔天怒火。

“白祁的九轉還魂丹看似救命，實則摻了鎖功散和一味奇毒。“女子瞇起眼睛，藍眸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他倒是學聰明了，知道用鎖功散來制衡我。只是這毒......“

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腰間玉佩，發出清脆的聲響。月光下，能看清她指甲上泛著淡藍色的光澤，顯然也淬了劇毒。

“屬下愿為公主分憂。“黑衣人沉聲道。

女子從袖中取出一個鎏金掐絲琺瑯小瓶，瓶身在月光下流轉著幽藍的光暈。“讓明月研究此毒，務必配出解藥。“她頓了頓，聲音忽然低了幾分，“若不能......“

后半句話消散在夜風中，但黑衣人分明看見公主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知道，公主說的“那招“意味著什么——那是要動用禁忌之術的代價。

“可是公主身邊......“黑衣人握緊藥瓶，聲音中難掩擔憂。

“無妨。“女子抬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月光為她精致的側臉鍍上一層銀邊，“辰皎想要廬州，我自會助她一臂之力。況且......“她低頭看著自己若隱若現的掌心，那里有一道淡藍色的紋路正在緩慢蔓延，“我也不知道這副身軀還能撐多久。“

黑衣人聞言渾身一震，正要開口，女子已轉身望向那輪漸漸清明的皓月。烏云散盡，月光如瀑般傾瀉而下，照亮她驚世絕艷的容顏——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唇若點朱，而那雙眼眸更是藍得攝人心魄。

“廬州城......“她輕聲呢喃，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你要的，我必親手奉上。但愿......你別讓我失望。“

月光下，她的身影漸漸淡去，最終化作一縷輕煙消散在夜色中。黑衣人久久跪立，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才悄然離去。

......

三日后，黃粱一夢。

這座廬州城最負盛名的歌舞坊在晨曦中顯得格外靜謐。朱漆大門緩緩開啟，身著藕荷色羅裙的掌柜親自迎了出來。她約莫二十五六年紀，眉目如畫，舉手投足間自帶一股書卷氣，全然不似尋常商賈。

“辰姑娘，沈公子，久候多時了。“掌柜福身行禮，眼角余光卻在辰皎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辰皎微微頷首，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四周。這黃粱一夢處處透著蹊蹺——廊柱上雕刻的鳳凰紋樣，回廊轉角處懸掛的青銅風鈴，甚至侍女們行走時的步伐節奏，都與半年前戚非非調教出的如出一轍。

“掌柜如何稱呼？“辰皎突然開口。

“奴家姓蘇，單名一個'瑾'字。“掌柜笑意盈盈，卻讓沈墨風心頭一震——蘇瑾，這不正是當年燕國太傅之女的名字？可那人明明已經......

辰皎察覺到沈墨風的異樣，暫時按下心中疑慮。

“辰姐姐！“

剛踏入雅閣，一個粉色身影便撲了過來。計心瑤紅著眼眶緊緊抱住辰皎，眼淚浸濕了她的衣襟。“我們擔心死了！那天你渾身是血的樣子......“

辰皎略顯僵硬地拍了拍少女的背脊。她向來不習慣這般親密的接觸，卻又不忍推開這個真心待她的姑娘。“傻丫頭，我這不是好好的？“她輕聲安慰，指尖拂去計心瑤臉上的淚珠。

黎昕和葉塵陽也快步上前。黎昕一襲紅衣依舊明艷，眼中卻盛滿擔憂；葉塵陽雖面色如常，但握劍的手已經青筋暴起。

“你的傷......“黎昕欲言又止。

“無礙。“辰皎擺擺手，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門口——蘇瑾正在親自布茶，動作行云流水，那斟茶的手法分明是燕國皇室特有的“鳳凰三點頭“。

正當氣氛微妙之際，一陣清越的笑聲打破了沉寂。

“各位別來無恙啊！“

錦衣華服的男子搖著折扇信步而入，腰間玉佩叮當作響，渾身上下寫滿“富貴逼人“四個字。辰皎嘴角抽了抽，低頭抿茶——多年不見，劉云軒這招搖過市的毛病還是沒改。

“劉云軒？！“計心瑤瞪大眼睛，“這該不會是你的產業吧？“

“不然呢？“劉云軒“唰“地合上折扇，得意地挑眉，“你以為誰都能在廬州這等龍蛇混雜之地立足？“

辰皎一口茶嗆在喉間，沈墨風立即輕拍她的后背。“說人話。“辰皎緩過氣來，沒好氣地瞪了劉云軒一眼。

劉云軒訕訕地摸了摸鼻子，目光掃過眾人，卻在看到沈墨風時驟然變色。“你、你、你怎么在這兒？“他指著沈墨風，活像見了鬼。

沈墨風連眼皮都沒抬，專心為辰皎添茶。辰皎狐疑地看向二人——他們之間顯然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筱寧呢？“計心瑤環顧四周，問出了辰皎最關心的問題。

劉云軒神色一滯，隨即笑道：“看來諸位是看了那支舞，才以為江姑娘在此？那不過是她臨別贈禮罷了。“

“贈禮？“計心瑤不解。

辰皎心中冷笑。半年前將軍府變故，她親自安排劉云軒護送筱寧離京。當時說好以玉佩為憑，分文不取，如今倒成了筱寧欠他似的。想到這里，辰皎瞇起眼睛——等拿下三城，定要這奸商好看。

“諸位此來廬州，所為何事？“劉云軒轉移話題。

“拿下廬州啊！“計心瑤心直口快。

“噗——“辰皎一口茶噴了出來。沈墨風無奈地搖頭，遞上帕子。

劉云軒臉色變了又變，最后定格在沈墨風身上：“你該不會是為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用折扇猛敲自己額頭——他早該想到的，沈墨風對辰皎的執念，怎會放任她獨自涉險？只是......那毒解了嗎？為何蓮玉沒有傳來半點消息？

辰皎敏銳地察覺到二人之間的暗流，正要追問，劉云軒已經恢復常態：“直說吧，來廬州到底想做什么？“

“與云國開戰。“辰皎一字一頓。

雅閣內霎時寂靜。劉云軒瞪大眼睛，折扇“啪嗒“掉在地上。他彎腰拾扇的間隙，辰皎清楚地看到他額頭滲出的冷汗。

“你......“劉云軒聲音發緊，“就憑百里城那些江湖人？“

“一個月。“辰皎伸出纖長的手指，“臨安、魔都、廬州，三城盡歸我手。“

劉云軒喉結滾動，目光在辰皎和沈墨風之間游移。有沈墨風在，這瘋女人還真敢說！

“為什么是這三城？“劉云軒強作鎮定。

“因為你。“辰皎唇角勾起一抹危險的弧度。

劉云軒如遭雷擊，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這三城加上榕城，正是他商業帝國的命脈所在！

“打仗需要錢糧。“辰皎把玩著茶盞，聲音輕柔得像在討論今日天氣，“這三城糧草充足，至于錢嘛......“她故意拖長尾音，看著劉云軒瞬間慘白的臉色，心情大好。

劉云軒捂住心口，仿佛已經看到金山銀山離他而去。“辰皎，我們好歹......“

“不是敵人？“辰皎歪頭，露出天真無邪的表情，“可我們也不是朋友啊。“

劉云軒轉向沈墨風求助，卻見那人正專注地為辰皎剝橘子，連個眼神都欠奉。奸商氣得肝疼——這對夫妻簡直是一個比一個黑心！

“放心，談得好的話，首富之位還是你的。“辰皎托腮眨眼，那模樣活像只狡黠的狐貍。

劉云軒深吸一口氣，認命道：“你想要什么？“

“戰爭財。“辰皎眼中精光乍現，“一旦開戰，你的商路會源源不斷。“

劉云軒一怔。尋常戰爭確實勞民傷財，但若是......他猛地抬頭，對上辰皎洞悉一切的目光。

“云國國庫八成來自劉家，而你的核心產業就在這三城。“辰皎聲音漸冷，“拿下它們，既能斷云國財路，又能......“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約束某個見錢眼開的奸商。“

劉云軒額頭沁出冷汗。眼前這個女子再不是當年那個需要他庇護的小女孩了，如今的她，是能攪動天下風云的執棋者。

“我答應你。“劉云軒咬牙，“但有兩個條件。“

辰皎挑眉示意他繼續。

“第一，不得干涉我其他生意；第二......“劉云軒突然看向沈墨風，“他身上的毒，必須解。“

辰皎瞳孔驟縮，手中茶盞“咔嚓“一聲出現裂痕。她緩緩轉向沈墨風，后者依然神色平靜，只是握著她的手微微發顫。

“什么毒？“辰皎聲音冷得嚇人。

雅閣內空氣仿佛凝固。蘇瑾不知何時已經退到門外，計心瑤等人也識趣地保持沉默。

劉云軒嘆了口氣：“半年前......“

“閉嘴！“沈墨風終于開口，眼中寒芒乍現。

辰皎卻如遭雷擊。半年前段凌風為救她服下司瓊的藥，而她重傷昏迷，醒來后段凌風消失了。

難道…難道…

她猛地站起身，衣袖帶翻了茶盞。琥珀色的茶湯在桌上蔓延，如同她心中翻涌的情緒。

“成交。“辰皎聲音沙啞，“但我還要加一條——“

她直視劉云軒，藍眸中燃燒著決絕的火焰：“我要白祁的項上人頭。“

窗外，暮色漸沉。一場席卷天下的風暴，正從這間小小的雅閣中醞釀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