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潛說,在那件事發生之前,我在學校里就是拽的二五八萬的獨角獸,用他的原話形容就是“以為自己頭上有只想象中的角就特別厲害,酷得不要不要的。”
可我的所有堅強.所有優秀、所有偽裝,都在一夕間被撕碎了。
那件事發生的前一晚,媽媽很晚回家。
媽媽在銀行工作,那算是一份穩定、高薪的好工作。可是,爸爸出事后,家里的重擔都落在她的肩上。半年前,外公的癌癥復發,維持治療是一筆大開銷,家里的吃穿用度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所以,媽媽申請調崗,從坐辦公室的閑職,成了有業績壓力的客戶經理
年近不惑才轉換跑道,挑戰有壓力的工作方式,當然是極為辛苦的事--她不說,我也知道。
可年少的我,能做的那么有限。
那天晚上的媽媽好像特別特別地傷心無助,為了我沒把桌子擦干凈的小事忽然情緒失控地發起脾氣來,末了,賴在地上哭喊著她的媽媽,一遍遍地說:“媽媽,我好辛苦!爸生病了,小心還那么小......我要怎么辦呢?怎么辦呢?我沒有辦法了呀.....”
地板上涼,我拼命攙起媽媽,扶她到床上躺下,喂她喝熱水,幫她換衣服......完所有事的時候,已是凌晨了。
我睡不著,又做了一套習題,然后在陽臺上一邊刷牙,一邊看東邊的天空一點一點地亮起來。
晨曦很溫柔,云彩像絲綢一般輕薄,是青黛色的。有人說,清晨總給人以希望,因為新的一天開始了,可在我眼里,它們都是哀傷的顏色。
那天我第一個到學校,坐在空曠的教室里背了一會兒單詞,同學才陸陸續續地來。
林潛用一根手指頭反手鉤著書包,咬著粢飯團,來得還挺早。他一見我就說:“周五忘記恭喜你了,市三好學生哎!今天晨會,你會上臺領獎吧?”
“這沒什么。”我說。
“怎么沒什么?你也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吧!”端端也轉過來插嘴道,“全市三好學生的名額我們學校才兩個,其中一個就是你哎!我聽說,這個獎以后申請保送的時候是加分項。”
我收好書本,歪歪頭,對端端和林潛說:“我說'這沒什么'的意思是--這不是應該的嗎?”
端端有些發呆,林潛吞下一大口染飯,大笑著說:“這個回答,果然很喬心!”
這里的“喬心”是個形容詞,大約等同于自信、囂張、不知天高地厚。
可我那么努力地學習,那么認真地活著,不就是為了讓自己走出家門時,可以隱去那些傷痕和困境,以另一種自信而又囂張的模樣,不知天高地厚又漂漂亮亮地出現于人前嗎?
但,我的努力,在有些人眼里,也許不過是沙灘上擱淺的小魚徒勞的掙扎。
半個小時后,全校例行的周一晨會開始。校長對上周的學校工作做了小結后,正式公布了全市三好學生獲得者的名字,并在主席臺上為他們頒獎。
其中,并沒有我。
我獲獎的消息是上周五班主任親自透露給班長的,轉眼就傳遍了全班,可周一晨會,校長公布的名單中沒有我。
班主任原本站在隊伍最前面,在校長說完獲獎者名單后,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
或許,我應該羞愧地低下頭,因為很多人都在看我,還伴隨著竊竊私語,可我偏不!
我固執地仰著頭,抿緊嘴,堅毅得像一一個抗日英雄。太陽在我頭頂熱辣辣地烤著,我渾身繃緊地站在我的同學中間,感覺卻像是孤身一人站在偌大的操場上。
無助和暈眩像黑色的潮水朝我席卷而來,我咬緊牙關,可最終沒有抵擋住那巨大的黑浪。
我暈了過去。在我喪失全部意識之前,我知道有人接住了我下墜的身體。我還知道,那個人,是林潛。
這是今天所有不好的事情里最好的一件事了一我愿意暈倒在林潛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