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程較快,在金光碎開道道鋒芒散落在薄薄的霧氣中時,慕鏘一身淺綠色的長衣負劍落下,孟河地如其名,因穿城而過的一條大河出名,此刻河邊倒是安靜,水流悄悄無聲無息。臨岸不遠處一座小亭,亭中正坐一位女子,擺著一張診桌,亭角上一幅旗面招搖,黑色的“孟”字,尤為顯眼。
孟不言盤腿屈膝,跪在軟軟的絨毛墊子上,一身素白的行裝與平常的女兒裝扮不太一眼,頭發歸攏在一起束成似男子的錐髻,干凈利落沒有任何發飾,只一抹白色絲帶系在發髻上,絲帶隨風起舞,如畫。
走近,慕鏘懷中的小火聞出氣味,直溜溜的從小亭子側面竄了進去。
“是鏘哥哥來了?”孟不言看見爬到自己肩上的小獸,停下抬頭一望,嘴邊笑意明顯。
“這孟河醫派每月一次義診倒是有很多年了,虧得孟叔叔一如既往的堅持著。”
孟不言抿嘴一笑,就診的大爺笑呵呵的插進話來:“孟姑娘可是個大好人啊,不僅草藥對我們這些窮人不收錢,看完病,還會去家里回訪,菩薩心腸啊。”
“大爺,您也是配合大夫的好病者,您看,現在您身體可比以前硬朗多啦!”
慕鏘眼中滿是溫柔,他不想太過于打擾,回:“我先去四處轉轉,晚些你下診了,來接你。”
他低著頭看看這熟悉的青石板,河流上薄霧散去,歡聲笑語愈發熱鬧起來,河中小船經營著各色各樣的買賣,這是孟河的早市特色,因田埂距離孟河城較遠,農民便撐船到田中種植澆灌運輸,河流分支也被圈起來,有荷花塘,有菱角塘。
河中船家賣著力氣沖岸上的人喊著:“公子,嘗嘗這自家長的馬蹄蓮吧!”
慕鏘抬起負在背后的手剛要搖手拒絕,船上的人便拋來一顆黑亮亮的小果子。
“公子,要不要買些回去給家中夫人清炒一頓呀。”船家咧著笑臉,黝黑的皮膚看得出日夜的忙碌。
“好,來個兩斤吧。”慕鏘走去河邊,蹲下身接住一小籃馬蹄蓮。
船家搖著擼漿劃破水面駛向別處,河面映著他提著竹籃的倒影,可能覺得實在可笑,自己偷偷的笑了出來。
“你在笑啥呢?”河面多出一人身影。
“買了一籃馬蹄蓮吃嗎?”慕鏘答非所問,把竹籃抬到孟成蹊面前。
孟成蹊偏頭側出與他道:“剛來就看見你在河邊買東西,家中來人替了不言,等她來,一起回家。”
慕鏘目光閃爍,晶瑩的眸子載滿故事,堅毅卻又柔情,他喃喃自語:“回家。”
“哥哥!”亭子邊,孟不言一襲白衣,韶顏稚齒,人淡如菊,招著手示意他們過去。
記憶中......
依舊一襲白衣,稚氣未退的小臉上洋溢著如花般的笑顏,孟明德坐在亭中把著脈,孟不言與孟成蹊在亭外嬉戲玩耍,小姑娘玩鬧著瞧見走過來慕鏘與慕蘇齊,跳起來招著手大聲呼喚:“爹,慕叔叔和鏘哥哥來啦。”
“來了!”慕鏘帶快了步伐,幾乎是跑著朝不言處去。
來不及反應的孟成蹊小跑著跟著,滿臉抱怨就要開口時。
“哥哥怎么買了這么多馬蹄蓮!”孟不言接過竹籃,“正好回家炒個小菜,嘗嘗我的手藝。”
“我還是閉嘴吧!”覺得自己實在多余的孟成蹊自覺無趣。
孟不言一個失笑,“鏘哥哥今日怎得有空來了。”
“慕衡不在慕府,我擔心他往你這里來,對你不利。”
“這個人真是討厭。”孟不言提到慕衡的名字一臉氣憤。
慕鏘并不答言,提著馬蹄蓮順著河邊一路慢行,行至橫橋,跨過橋面。
一處并不豪華的院落,卻干凈素雅。孟不言攜了慕鏘的手打開了院門,陣陣藥香撲面而來。
“爹,鏘哥哥來了。”正在挑揀草藥的孟明德抬起眼,目光追著慕鏘的臉盯了半晌,孟不言疑惑的看著父親,氣氛安靜,慕鏘不言語一動不動的立著。這時孟明德走近幾步伸手替慕鏘將凌亂的胸前碎發理理好,撥到身后。
將頭發順齊后,孟明德一把將慕鏘摟進懷中,身體發顫語氣在極力克制情緒:“是鏘兒,鏘兒!你回來了,是你孟叔叔的錯,這幾年都沒有照顧好你,我真真愧對你的父親。”
慕鏘也沒料到這久違的一抱,瞬間失了神,待孟明德放開他后,他才收神作揖躬身道:“孟叔叔別難過,鏘兒這些年很好,沒有受委屈。”
不言尋了處干凈的屋子將慕鏘先安頓下,自己則換了身平常的女兒裝扮。銅盆中的清水映出她姣好的面容,可盆架上一張小小的蜘蛛網引起她的注意,她將蜘蛛捉進木盒,便去找父親了。
大家正在內堂議事,孟父開口:“我知道你為你母親的事下山,不言寫信告知我慕衡傷你一事,我就預感不妙了,只得急急將兩個孩子先喊回來,當年滄藍一族全部死于非命,獨留不言一人存活,我當時就警覺不對,后來我閱遍醫書,最后終于在不言母親的嫁妝中翻得一書才明白真相。”
慕鏘耐心傾聽著,不言聽見母親二字,也不再近前,而是躲在門外打算聽個究竟。
孟父繼續:“蛟龍生在滄海,滄藍一脈世世代代都是蛟龍與人間相通的媒介,書上所訴,新生女子都伴著一枚玉鐲出世,這玉鐲可喚醒龍魂之力,讓蛟龍幻化成形,發揮巨大威力,但至今沒人試過。當年你父親便是盜取龍魂,用你母親的血做引,玉鐲做載器強行將龍魂移入你體內,只要龍魂不滅,他慕蘇兆便不會殺你,你與龍魂共生,龍魂可給你帶來無窮的力量,他不會舍棄這么好的東西,像他這樣為權為勢已經喪失心智的人定會將你們抓去,用不言做媒介奪你龍魂,害你性命。”
孟不言聽得這一番驚為天人的秘密怔在原地,孟成蹊像個傻子般沒有眼力見的在遠處就喊著,“不言,你干嘛呢,不進去。”
唔,里間的人一片寂靜,忽而,孟父開口:“進來吧,你早晚也是要知道的。”
孟成蹊在不言耳旁輕聲道:“怎么了,大家都這么嚴肅。”
“不言,成蹊,為父今天要與你們說的事,你們務必記在心上。”被歲月打磨過的臉上堆出淺淺的皺紋,一臉的失魂。
他說:“你母親當年被人暗殺,致命的不是刀傷,而是一股妖氣將她精血吸食殆盡,當年滄藍被海嘯吞沒,你母親便告知我,滄藍自開派就有抵御海嘯的禁制,一夜間覆滅,真相難以琢磨。”
“對了,孟叔叔你看看這是什么?”慕鏘頓了一下想起自己那包草藥。
孟明德接過來聞了片刻說:“此藥并無毒性,反而是一些補血利肝的良藥,只不過這份量也太多了些。”
“那什么病可以一夜間被治愈!”慕鏘問。
“沒有并可以一夜間被治愈,倒是毒可以一夜間被解。”孟不言回答。
“這是梁溪人人在吃的補藥,我覺得有貓膩,具體原因等小白的信吧。”慕鏘合上藥包若有所思,看見不言手中的木盒發問:“這是什么。”
“爹,你看。”不言打開木盒,一只黑色的蜘蛛已經結網。
“這是西域毒蛛,顯然他的計劃已經開始了,可西域從來不過問這些家門爭斗,理當不會參合進來,這喪心之人比我們想的惡毒,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孟叔叔說:“你母親和不言的母親生前都是極好的閨友,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決不讓你們出事。”
“看來要去一趟西域了。”慕鏘起身。
“西域危險重重,毒草毒蟲遍地都是。”孟成蹊開了口。
“難有何怕,如為我父親母親昭雪,死而無憾。”慕鏘義正言辭。
“我也去,我能辯毒,也能辯瘴。”孟不言朝父親望去。
“也好,找到證據立馬回來,不能多耽擱。”孟明德朝孩子點點頭,未等孟成蹊開口,他道:“你就在家中守著梁溪的一舉一動,只要孟家在,在仙門百家就還有一席之地。”
屋頂瓦片發出輕微的響動,慕鏘念訣起符瞬移至屋頂,果然,一抹綠色慕家道袍快速離去。
“別追了。”孟叔叔行至院中,朝屋頂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