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這天破天荒地出席了宮宴。
宮人來報時,鐘離還吃驚不小,心里盤算著這丫頭是開竅了還是吃錯藥了,竟然會出席她口中“繁瑣無聊”的宮宴。
......
桃夭一身桃花薄水逶迤拖地長裙,外加一件白玉蘭散花紗衣,如瀑的墨發隨意挽起,插上一根鏤鳳銀花長簪,月白流蘇裊裊垂落在發間,恬靜美好,仙姿縹緲,宛若晨露里沐浴的蓮。
點絳唇,細描眉,又抬手拿起妝奩上擱置的畫筆,蘸了胭脂,在眉心點了一朵桃花來。明眸秋水,楚楚動人。眉心的桃花如血般絢爛,卻又不覺得突兀。反倒清新脫俗,自然淡雅,似畫里走出來的絕代佳人。
做完這一切,抬眸出神地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眼中不覺間已泛了淚光。
這是她第一次這么細細地打扮自己,人常說“女為悅己者容”,她這番打扮卻是最后一次了。
因為,灼華要離宮遠行,怕是再也不回來了......
宮宴。
桃夭款款起身,笑道:“陛下的手足今日遠行,嬪妾與他又恰是舊識,理當敬一杯酒。不知......陛下可允?”明眸皓齒,顧盼生輝。
鐘離看得竟有幾秒晃神,旋即回神笑道:“自然。”
桃夭素手舉杯上前,灼華亦舉杯起身。
兩杯相碰,發出悅耳的脆響。就在這時,桃夭冷不防將他手中的酒杯換在了自己手中。不待灼華反應,仰頭,一飲而盡。
她這是......
桃夭見他愣住,掩面笑道:“王爺莫不是怪我拿了您的酒?”
“娘娘哪里的話?!闭f罷,亦仰頭飲下。
桃夭苦澀一笑,轉身緩步離去。
灼華,你說,我是不是明白得太晚......
灼華,你可知你在朝中有多少敵人?又有多少人對你的性命虎視眈眈?
“天殞”一毒乃上古蠱毒,毒性至烈,上能弒神,下可扼妖。我桃夭生來薄命,位卑無名,就像這地上的塵土,不值一提。若能為你擋下一劫,就算魂格散落也值了......
一滴淚無聲落在心頭,無人知曉,只有她自己慢慢咀嚼這時間的漫長。
宮宴散去,桃夭請求親自一送故人,鐘離似有些不愿,但終究拗不過她的性子,便大手一揮,允了。桃夭自是歡喜,雖然兩人一路無言,各懷心事,但她依舊是一路淺笑送他至宮門。
他踏馬絕塵而去,她原地揮手作別。
朱紅的宮門緩緩關上,宮外的陽光透過門縫只剩最后一絲光亮。終于,桃夭撐不住了,一股腥甜涌至喉間,直將鮮血噴在素凈的衣裙,分外灼眼。眼前的世界漸漸模糊,只覺得翻天覆地,身無半分力氣。任眸中的淚水奪眶而出,旋即化作虛無。
靈魂抽剝肉體的痛楚終究沒有襲來,只有無盡的黑暗將她拉入未知的漩渦。她仿佛看到了司命,那個白衣絕塵,自命不凡,還有些頑劣的她的師父。嘴角不自覺染上一抹笑容,似曇花一現,絢爛無比:
師父,夭兒辜負了您的信任.......
師父,是夭兒不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