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倦鳥知還
- 愿吾似星君似月
- Yanyu.
- 2258字
- 2020-03-10 18:00:00
張磊太久沒回家了。
找了一個中午,坐上了回天津的列車。
半年沒見他,媽媽看著他瘦骨嶙峋的模樣,心都快疼化了。特地給他做了一桌子菜,全都是他愛吃的。
看著桌上冒著熱氣的菜,這熱氣熏得他眼疼,熏得他心酸,他抱著媽媽嚎啕大哭。
“媽,我不在家吃了,還得趕回去上班呢?!?
“你這孩子,怎么剛回來就要走呢?”
媽媽回抱著他,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發,真是舍不得。卻又無可奈何。
就這樣,張磊匆匆的回來,又匆匆的離開。
再一次回到BJ。
他沒有直接回冰場,而是來到了德云社的門口。
德云社變了樣,讓他有些不認識。
他不認識這兒,這兒也不認識他。
“小辮兒?是你嗎?”他聽見身后有人叫自己。透過眼前的玻璃窗,他看到身后的人是孔云龍,可是他沒有回頭,逃也似的離開。
他怕。
怕被師兄弟看見。
怕被他們看見自己的狼狽。
逃回冰場,逃回自己的三寸之地,他整個人像是掉進了冰窟窿一般,或許是乍暖還寒吧,他感覺渾身都冷,冷得他發顫。
如今的德云社比之前還要紅火,他卻與德云社沒有半點兒關系。
他不想回去,因為他的驕傲,盡管這份驕傲一文不值。
他不敢回去,因為他臉皮薄,盡管沒有人會介意這個。
他,不回去。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原點,就好像他從沒有在德云社的門口出現過一樣,他漸漸忘記了這件事情。
可是孔云龍卻沒有忘記,他清晰的記得那個人就是小辮兒張云雷,盡管多年不見,但畢竟同吃同睡那么些年,對一個人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
所以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他回來了。
這天在后臺,剛好遇見了師娘來看師父,緊著把事情跟師娘說了。
“等下次他再來的時候,無論如何,你把他給我留住了,我都好些年沒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過得怎么樣?”姐姐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那可是她從小最疼的小辮兒??!
冰場重修,一直沒開張,工資已經一個月沒有發了。
身無分文的他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再一次來到了德云社,找到了孔云龍。
“我就說那天看見的人是你,雖說是長大了,但你樣子也沒怎么變。”
孔云龍拉著他,嘮著家常,他們師兄弟太久沒見了,怪想他的。
“三哥,我一個月沒發工資了,我實在沒辦法了,能不能借我點兒錢?”
他硬著頭皮,厚著臉皮,臊眉搭眼的。
“喲,你來的有點不趕巧兒,我就剩一百了,你先拿著吧。”
“謝謝三哥?!?
“都是自家兄弟,別說那些個廢話,有難處了就回來找我,啊!”
“哎!”
“三哥,那什么我就不多待了,我是請假出來的,還得趕回去!”張云雷尋了個借口,冰場都一個月沒開張了,他請哪門子假?
但他不敢在這兒多留,怕被師傅和姐姐撞見。
臨走的時候又一次叮囑:
“今兒這事兒別跟我姐說,也別說看見我了!”
可是姐姐還是知道了。
她給弟弟打電話:
“你別跑,我現在過來找你!”
姐弟六年沒見,當姐姐看見那張倚在廁所旁的單人床,他身上褶皺的衣服,腳底磨破了的鞋子,哭得肝腸寸斷。
“你馬上把工作辭了,跟我回家!”姐姐抹著淚,說道。
“我不回去!”
“你不回去?你看看你這過的是什么日子?”
“過成什么樣兒我都不回去,我不想再說相聲了?!?
張磊倔呀,無論如何都不要回去。
離開天津的時候他可是跟媽媽說了要混出個樣兒來的,回了德云社就跟回家一樣,他怎么可能放得下自己的驕傲?
德云社他不可能回去的。
當初他也說了,就算離了相聲,他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所以他是打定了主意不回德云社,不回去說相聲了。
姐姐也沒了辦法,也就不逼他了,給他開了賓館,把他那身不像樣子的衣物也換了,說了會兒話,又給他留了錢,這才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磊磊,姐姐走了啊!”
就在姐姐走到門口是時候,他哭了。
“姐,我太難了。”
這是六年來他第二次哭。
把自己封閉起來的時候,他沒哭;在網吧度日的時候,他沒哭;在餐廳被人罵的時候,他沒哭;搶不到電腦開不了工的時候,他沒哭;在地鐵站挨餓受凍的時候,他沒哭;在冰場里累得都快沒有人樣兒的時候,他沒哭;躺在廁所邊的折疊床上的時候,他都沒哭。
可是看見媽媽給自己做的那桌子菜的時候,他哭了。
看見姐姐因為心疼他而哭紅了雙眼的時候,他哭了。
是不是自己真的錯了?他問自己。他的驕傲,他的堅持,似乎傷害了兩個最疼他的人,這樣的堅持還有意義嗎?
“姐,我跟你回家,我不倔了!”
“你能想通就好,回家,我們回家!”
姐姐破涕為笑,弟弟愿意回家了。
輾轉六年,張磊回家了。
他走到姐夫跟前兒,郭德綱負手而立,背對著他。
猶豫了一會兒,張口喊了一聲:“姐夫”
“今日可曾練功?”
“不曾?!?
“昨日可曾練功?”
“不曾?!?
“今年可曾練功?”
“不曾?!?
“這六年來,可曾練過功?”
“姐夫,除了說相聲,您叫我干什么都行?”
他愿意回來卻并不代表他愿意繼續說相聲,似乎不說相聲是他最后的堅持和最后的驕傲。
他不是離了相聲不能活!他告訴自己。
聞言,郭德綱轉回身,看著他,沉默。
沉默。
還是沉默。
郭德綱不說話,張磊也不說話。
他擰,他也擰。
就這么過了一周。
這天,張磊再次走到郭德綱面前兒。
“爸爸我錯了,我聽你的,回來說相聲,哪兒也不去了?!?
就這一聲“爸爸”,郭德綱樂了。
張云雷,回來了。
此時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小舅子,張磊。
而是他的愛徒,張云雷。
2011年4月。
闊別六載,張云雷正式回歸德云社。
倦鳥當知還。
張磊太累了,六年的時間,他看了太多的人情世故,看了太多的世態炎涼。
曾經覺得離了相聲的他,什么也不是,于是下定決心逃離相聲。
現在想來,這話兒沒錯,懵懂時曲藝園子里的啟蒙,拜師后著了魔似的苦練,想要得到觀眾喝彩的期望,獲得觀眾認可后的雀躍......
相聲這門技藝已經不是他逃避了就能忘卻的,早就無聲無息的烙進了他的血肉里,刻在了他的骨頭上。
早就悄無聲息的一寸一寸的沁入了他的骨血。
正如曾傾云對他說的:
相聲從來不只屬于張云雷。
但張云雷,永遠屬于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