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次，他搶到了電腦，搶到了電腦就意味著可以開工了。

線上線下的忙碌，他似乎又找回了一絲充實，可心里卻依舊得不到滿足，不是來自金錢，也不是來自物質，而是在他的精神世界，總覺得缺了點什么，至于缺的什么，他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

搶到電腦本就不易，要守住電腦就更加的不易，一個上個廁所的功夫，原本占好了的電腦就被別人占了，沒了電腦之前所做的也就沒了意義。

有了這么個教訓，他就盡可能地不喝水，少吃飯。

晚上躺在床上，各種迷茫，個中辛酸，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過了多久。

慢慢來吧，他鼓勵自己。

“媽，我出門了！”

“吃點早飯再去吧！”

“不吃了，去晚了就沒電腦了！”張磊一邊說著，一邊穿鞋。

“磊磊，你等會兒！”媽媽從廚房給他包了早餐，“在路上吃，不吃早飯不行！”

“知道了！”張磊扯出一絲笑意。

“等等！”媽媽再次叫住他。

“怎么了媽？”張磊都開了門了，又被叫住。

“你嗓子......是不是恢復了？”媽媽聽著他的聲音，似乎不像之前那么沙啞了，雖說還是有點低沉，但聽起來好聽了好多。

“我......我嗓子......恢復了？”張磊有點兒不敢相信。

快五年了，他原本以為他的嗓子得這樣一直下去，沒想到老天爺還是照顧他的，至少嗓子回來了。

經過四年多的時間，他的嗓子恢復了，倒倉這劫他過了，他可以繼續說相聲了。

可是，回想起那個日夜瘋魔般練習相聲的自己，回首在臺上當角兒的日子，那股子熱愛的勁兒，如今竟覺得恍如隔世。

還回得去嗎？

他問自己。

最終，他沒有回去。

他辭去了房屋中介的工作，打點行囊，坐上了開往BJ的列車。

媽媽送他走的時候滿眼的不舍，他才十七歲，離了家他怎么辦？

“媽，您別擔心，我一定混出個樣兒回來！”

十七歲的張磊滿腔熱血，雄心壯志。

就像大多數北漂者一樣，滿載著熱情，踏上了北漂之路。

北漂不易。這是他剛到BJ沒多久就總結出來的道理。

沒有經歷過世事，哪懂得人心險惡？身上僅有的6000塊錢也被人給騙走了。

沒有了錢，他只能找工作，賺錢，養活自己，因為他連回家的車票錢沒有。

他走在街上，看見有人在賣唱。

對呀，我嗓子恢復了，我可以賣唱吧？

可是賣唱需要設備，什么吉他，音響都得有，他摸著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嘆了口氣，真是天要亡我。

賣唱這條路他連走的資格都沒有。

找來找去，終于，他在西單的地下冰場里找了一份工作，給人拿鞋，不能坐，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他就站了十幾個小時。

雙腿腫脹得不行，只能借口“上廁所”或是“買吃的”，溜出去把鞋脫一會兒，找個地方躺一躺。

頭一個月，沒有工資，也沒錢租房，他只能睡在陶然亭地鐵站里。

跟他一起的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流浪漢白天去拾破爛，他白天去上班，晚上流浪漢拖著一身疲憊回來，他也是拖著一身疲憊。

“孩子，我看你年紀不大，怎么也淪落到這兒了呢？”這是流浪漢第一次跟他說話，或許是太寂寞了，或許是混熟了。

“我來北漂的，可是錢都被騙走了，沒錢租房。”

不過是萍水相逢，可是他們卻有許多的共同話題，是知己嗎？真是諷刺極了。

“小孩兒，你聲音挺好聽的，會唱歌嗎？”

“我不會！”張磊搖了搖頭，曾經的他有多喜歡唱歌，如今的他就有多痛恨。

“怪可惜的，你要是會唱歌，唱的肯定特別好聽?！绷骼藵h有些惋惜地說道，有點累了，他伸了個懶腰，沉沉睡去。

他看著身邊熟睡的流浪漢，自己和他又有什么區別呢？一樣的身無分文，一樣的無家可歸。

沒有路費，他只能徒步從陶然亭地鐵站走到西單，再從西單走回地鐵站，靴子也磨破了，腳也磨出了血。

好在冰場供吃，他不至于餓死。

終于熬過了一個月，看著手里剛發到手的工資，只有八百，有總比沒有強吧，他安慰自己。

給自己重新買了一套衣服，買了新鞋，再除去一些基本的生活開銷，剩下的錢根本不夠他租房子的，他只能繼續睡在地鐵站里。

只是好在有了新衣服穿了。

他縮著身子，靠在地鐵站的墻角，將兜兒里還剩的錢掏出來，仔細數了數，夠他買一張回家的火車票了。

回去嗎？

他問自己。

不！他現在回去算什么？他多驕傲的一個人，難道就要放棄了嗎？

看著自己身上廉價的地攤貨，這是我自己掙錢買的，既然我可以賺錢買衣服了，那我就一定可以再賺錢買更好的！

是的。他給自己打氣。

冬天悄悄地來。地鐵站的冬夜，很黑，很冷。刺骨的寒風呼呼的吹著，在通風道里輾轉一番，侵蝕著他瘦骨嶙峋的身子，是無邊的寂寞與蕭瑟。

地鐵站不能再待了，沒餓死也得凍死。

“老板，我沒地方住了，您能不能通融通融，給我個睡得地方？”

他找到冰場的老板，低聲下氣的哀求。

這幅樣子，哪兒還有當年站在臺上的氣場，哪兒還有角兒的樣子？

可是生活并沒有對他有一絲憐憫，生活就是這般殘酷。

冰場老板還算不錯，給了他一張單人折疊床。

“你就住冰場吧，連帶著看場子?！?

張磊千恩萬謝。

每天，等冰場的人都走完了，他就趴在地上給冰場打蠟，打完蠟，拖著滿身疲憊，躺在廁所旁的折疊床上。

“不能哭！”

他不止一次的對自己說。

路是自己選的，再難我也要走下去。否則我一直以來的堅持又是什么？又算什么？

好在是住在了冰場，少了寒風瑟瑟，每天睡得也舒服了些。

時間不會為了某個人停止轉動，日子一天一天的過著，好想家，好想媽媽，可是現在的樣子怎么回去？

不，我一定要堅持下來！他告訴自己。

站得太累了，張磊找了個空檔，借口出來買吃的，將腳上的鞋子一脫，坐在石階上休息。

耳邊微風徐徐，春天要來了？沒想到他居然也是堅持了小半年了，再堅持堅持，會熬出頭的。

他雙手后撐，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耳邊聽風，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思緒漸漸飄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