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第三個不眠之夜了。我對著長孫無明的字看了許久，依然是一無所獲。

他的字跡遒勁有力，筆筆墨滲紙背，在燭光的映照下仿佛可以脫離紙張的束縛。

睡意襲來，我有些睜不開眼。半睡半醒之間，我竟然覺得那些字真的脫離了紙張，在腦海里沉沉浮浮。

難道所謂用心，就是要封閉五感，用最特殊的方式認識這個世界嗎？

我閉上眼，平心靜氣，努力揣摩每一筆每一劃。

天明之時，我才驚醒，原來已經過去這么久了。我鋪好紙，提筆落下，竟是有了不少長進。

長孫無明如同看見了我的進步一般，滿意地說道：“這便是用心的結果。當你覺得毫無頭緒時，不妨閉上眼沉下心，摒棄外界干擾。”

當我的書法小有所成之后，他便開始教我繪畫。他對于條件的要求并不高，無論是怎樣的紙筆與墨水，他都可以操縱自如。

更奇的是，他只教我基本功，唯一的要求就是“用心”。

一日，我趁著他清靜，問他：“先生，您的技藝如此高超，您以前是不是很有名的畫師啊？”

“算是吧，也算不是。”他以模棱兩可的答案回答。

“那您的眼睛......”我忍不住問道。

“是被人弄瞎的。”苦澀再次浮現在他的嘴角。我低下頭：“對不起。”

沉默許久，他終于開口道：“不如給你講個我在京城聽聞的故事吧。”

他微微仰頭，像是在努力回憶陳年往事。隨著他的講述，一份被塵封多年的記憶緩緩開啟。

多年前，京城有位著名的畫師，擅長畫龍。又因為他的名字里有“鱗”這一字，故百姓稱他為“青鱗大師”。

這青鱗大師生性灑脫不羈，看不慣整日驕奢的達官貴人，只愿意為布衣作畫。若是富貴人家有畫相求，軟磨硬泡他也未必會答應。

這樣的性格被百姓所喜，同時也埋下了禍根。當朝宰相被他冷冷拒絕之后，懷恨在心。

皇上聽了青鱗大師的名聲后，召見他來讓他為皇宮的墻壁上畫一條龍。這種榮幸是多少畫師求之不得的，他卻依然拒絕。

皇上也是寬厚之人，遂讓他離開。

沒想到，宰相卻抓住機會，煽風點火，說這是藐視真龍天子的大逆不道之舉，一定要好好整治他。

皇上有些猶豫，最后決定交由宰相處理。

宰相借此機會，暗中派人對青鱗大師下了毒手。具體怎樣外人不清楚，只知道后來青鱗大師答應了畫龍，三天三夜筆墨不停，完工之際卻失蹤了。

那條龍在皇城最顯眼的位置，以潑墨畫成，蒼茫淋漓而無筆痕，似乎下一刻就會破墻而出，騰云駕霧。

可惜的是，它沒有點睛。皇帝曾多次招募畫師前來補筆，卻無人敢應。畢竟可是青鱗大師的真跡，都生怕自己連狗尾續貂都配不上。

“那先生沒有去試一試嗎？”我小聲問他，他卻笑而不答。見狀，我也只當是傳奇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