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崩來臨之際,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薛雨
10月12日 10:00
薛雨渾身無力的倒在床上,昨天夜里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多吃了幾粒膠囊。冥冥中只知道自己蒙在被子里哭,哭著哭著才慢慢睡去。
直到一陣惡心從她胃里翻涌,她才醒過來。她在廁所里嘔吐著,直到回到房間都沒有人問候一句。
薛雨昏昏沉沉的回想著自己的五個月是怎么過來的。
薛雨輟學在家呆了一個月,每天她都悶在自己的房間里,白天就坐在窗邊發呆,晚上父母回來之前她就會去江邊。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有時,甚至一連幾天都不開口說一句話。直到有一天晚上剛進家門時繼父惡狠狠地盯著她說了句:“你就像個廢物一樣,憑什么的活著。”
薛雨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沒說。
從那天起,薛雨開始試著用刀割手臂,剛開始她想試試疼不疼。再后來,學校老師三番五次催促她來上學,繼父和母親就像瘋了一樣每天對她大吼大叫,差點把她的門踹破。
于是,薛雨第一次割腕……
在醫院里,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急診室里很吵,哭鬧的小孩,呻吟的老人,還有父母為了幾百塊錢醫藥費在急診室門口大吵大鬧。
薛雨躺在病床上,有氣無力的說了句:“可不可以別救我。”
一旁幫她包扎傷口的醫生有些驚訝,答道:“小妹妹,你多大了?”
“十五。”
這個男醫生年紀不大,但是經驗很豐富,因為在急診工作,也學習了一些關于心理醫學的東西,他問道:“為什么不想我救你?”
“我害怕活著。”
“用刀割手腕不痛嗎?”男醫生接著問。
“以前痛,現在沒感覺。”
男醫生拉開薛雨的袖子,上面是一道道血紅的傷痕,有些還沒有痊愈,有一些已經發黑。
他意識到她心理可能有些問題,恰好今天他一個心理醫生朋友在醫院,看著薛雨的狀況和家庭情況,擅作主張直接喊來了那位醫生。
薛雨的父母得到醫生的傳喚才走到床旁,母親喋喋不休的抱怨著她浪費錢,而繼父則說讓薛雨自己用外公遺產的錢付醫藥費。
說來說去,自己還沒有幾百塊錢重要。
她起身坐了起來,一個穿著便裝的醫生來到她身邊,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和她說:“你好,我是這家醫院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這問診費得多貴?”薛雨的媽媽在旁邊叫了起來“她平時話都不說一句,你們這不是亂診斷病人嗎?”
隨即是繼父的嚷嚷:“你們這群做醫生的怎么也不問問我們的建議?”
“請你們出去,現在在醫院她是我的病人。”那位醫生聲調提高了些對他們兩人說。
“你快點,茜茜還在爺爺家。”薛母出門時還不忘囑咐一句。
這個醫生一直觀察著薛雨,她始終低著頭,沒有說話,也沒有委屈,好像一切都與她無關。
“他們走了,我們可以好好說話了。”醫生笑著看她。
醫生自我介紹了一下:“你好,小妹妹,我叫何池,今年你多大了?”
“十五。”
何醫生看著手中一個夾板說:“你叫薛雨對吧。”
“嗯。”
“現在哥哥問你幾個問題,你愿意回答我嗎?”
薛雨還是低著頭,應了一聲。
“你覺得現在的生活怎么樣?”
“很糟糕。”
“那有沒有想過長大以后生活或許就會變好。”
“我不會長大。”
“失眠嗎?”
“嗯”
“覺得每天都很辛苦嗎?”
“嗯。”
“自殘或者自殺過嗎?”
“嗯。”
“小雨,接下來你還需要做一些檢查,明天可以來醫院嗎?”
“不了,我是不是得了抑郁癥?”
何醫生看著薛雨說:“目前看起來你是生活不順心,心情不好,我還是和你父母說一下吧。”
“您給我開幾瓶藥吧,夠吃半年左右就行。”薛雨阻止了他,“我上網查過我的癥狀,就是抑郁癥。”
“薛雨,網上的資料可不能隨便相信哦。”何醫生溫柔地對她說“我是醫生,你要相信我。”
“您看到了他們是怎么對待我的,您認為告訴他們我會過得怎么樣?”
“……”何醫生的目光沒有離開過這個特殊的病人“家里沒有其他人了嗎?”
“我外公前段時間因為我去世了。”
考慮到她的家庭情況,何醫生說:“這樣吧,今天你就在急診室觀察一天,明早我帶你去做檢查。
第二天,薛雨沒有家人陪伴,落在她手上的診斷書寫著:重度抑郁。
她手上纏著繃帶,母親罵罵咧咧地為她交錢,塑料袋里裝了舍曲林和氟西汀……
后來……
薛雨的每一天都必須擁有氟西汀,沒有這幾粒小小的膠囊她就活不下去,那是鉆心的痛,窒息的痛,在抑郁癥發作時她害怕、恐懼、慌張,甚至重重把水杯摔在地上。
父母的謾罵也變本加厲,日子沒有像何醫生說的那樣越來越好。最后她放棄了心理治療,只依靠小小的幾粒藥物生存下去。
忽然有一天,心里想著念著的人發送了一條消息過來,他是顧思翰……
薛雨感到累了,她站在江邊想要跳下去,但是她卻不甘心,如果不是楊靜對自己的欺凌造謠和侵犯,自己還不至于落到現在的下場。
她開始跟蹤楊靜,幾次過量服用藥物就為了去吵鬧的場所拍幾張照片,每次的過量服藥對她都是對她身體的摧殘,她一度靠近死神,又被人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顧思翰與她的聯系變得頻繁,到現在薛雨也不明白為什么忽然間顧思翰會關心起自己。
薛雨從回憶回到了現實,頭還是很暈加上肚子也很痛,她隨便找了幾顆藥吃下,再次睡去。又一次,醒來時看到的是夕陽,她一天沒有吃東西了,身體軟綿綿的。
家里沒人,她只能強撐著身子來到來到廚房,燒了一鍋水,水開下了些面條,等面條熟了,放上鹽和味精,就在廚房里吃了起來。
自從生病以來,她的胃口就不大好了,所以對于她,只要可以吃就行了,沒必要多么美味。
手機顯示已經下午五點了,馬上趙茜和繼父就要回家了,她換上衣服出了門。走出小區門,看著十字路口,忽然不知道應該去哪兒。
她隨便選了一處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她不知道的是顧思翰正在盯著手機看著自己的位置。顧思翰希望用這種方式來保護她。
顧思翰腦海里一直都是他得到薛雨消息的那個下午。
那天還在球場打球的他被楊天樂叫住,楊天樂悄悄地湊在他耳邊說:“薛雨昨晚自殺了,今天去醫院搶救了。”
顧思翰兩眼一黑,問道:“你怎么知道?”
“剛才我去辦公室聽到咱們老班打電話的時候說的,當時她也吃了一驚。”
“我有點不舒服,先回班了。”顧思翰當時心頭一緊,回班后趴在桌子上,心像刀絞一樣痛,他想過去找薛雨,原本以為她自己會回來……還以為她會為了自己回來……
這次,他不會選擇離開薛雨。
和往常一樣,她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沒有固定的線路,過了很久,還是停在那個橋頭。放了學,顧思翰去到江邊,前幾天他注意到這里的一家咖啡店外圍可以看到那邊的橋。
顧思翰坐在咖啡廳的外圍的座位上,完成自己的功課,不時地抬頭望著對面的薛雨。靜靜地,時間悄然流逝,直到二人各自離開……
10月13日晴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馬上一切都結束了。希望人們別怪我臟了這江水吧。
這是最后一頁日記,她在最后一行寫下“永別”兩個字,就躺在了床上。
面對死亡,令她意外的是,自己竟然沒有恐懼。哪怕是讓她現在就從窗臺上跳下去,她也不會有任何留戀。
早晨她一樣醒來,她決定再去一次每個熟悉的地方。
她穿上了外公送給她的衛衣,今天天氣灰蒙蒙的下著小雨。薛雨把房間整理的很干凈,桌子上留著一本書,是她原本想在顧思翰生日那天送給他的,翻開書的第一頁上寫著“勿念”兩個字。
她希望顧思翰收到,但是也不抱很大希望,不過是給自己一個安慰。
關上門,看了個看這個被稱作家的地方,轉身離開,不再回頭。
再次站在十字路口,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群,熟悉的背影。雨漸漸大了起來,她撐開透明塑料的雨傘,向外公的家走去。
最后一次,把房間打掃干凈。
房間里到處都有和外公的記憶,可現在,只剩下薛雨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房子里……
她躺在外公的床上,希望感受到一絲溫暖,可惜在這里什么都沒有。
就這樣靜靜的,一動不動,任由時間流逝,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憶著自己短暫的十五年。
四歲父親離開……
八歲有了繼父……
十歲有了妹妹……
十五歲有了喜歡的人……
十五歲退學……
十五歲外公去世……
十五歲……
過了很久,她才離開。
走遍大街小巷,她長大的地方,留給她美好與痛苦記憶的地方,直到中午她也不覺得餓,不知不覺的來到學校門口。
恰好,這時顧思翰正在盯著手機。看見薛雨的位置,立刻從教室里沖了下來,等他站在學校大門前,薛雨已經走了。
她已經走了……
在平常人眼里,這是個平淡無奇的周五,城市迎來這天最后一次的喧鬧。職場上的年輕人即將享受周末的休閑,學校的學生也歡天喜地的放學,平凡的工作者也做著今夜最后幾份工作。
今天,顧思翰拉著楊天樂一起來咖啡店。兩個少年就悠閑地坐在里面,楊天樂興高采烈地講著今天的籃球比賽,顧思翰隨聲應和,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遠處橋梁上的薛雨。
“今天……她很反常。”
楊樂天正想打擊一下這個“癡漢”就在這時兩人的手機都響了,是來自空間動態的消息。是薛雨,上面寫著:在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永別。
他們不約而同的看了一眼對方,又看向橋梁。薛雨已經半個身子翻了出去,顧思翰飛一般的沖向薛雨。只留下一句:“救人!”
楊天樂隨即也沖了出去。
“薛雨——”顧思翰剛到橋邊,薛雨已經跳了下去。顧思翰也沒多想,跟著跳了下去。水下一片漆黑,他伸手去抓,一次,又一次,始終什么都沒抓到。
薛雨眼前漆黑一片,水很冷,比想象中的還要冷,她沒有掙扎,只覺得胸口很悶。她張開嘴巴希望呼吸,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在冰冷的水里,她好像被抱住了。
隨后,一陣陣風吹在她身上,她冷的發顫。周圍不知道什么時候圍滿了人,隱隱約約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
又是那種被抱住的感覺,她太困了,終于慢慢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