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番外五· 紅衣(一)
- 君莫笑言離
- 秋阿離
- 6945字
- 2020-03-23 15:15:30
我叫司空堯,是梁朝的癡傻皇子,是軟弱親王,更是涼薄皇帝。
……
傳聞,父皇身為太子時便與母妃許下海誓山盟,要讓母妃做他一輩子的寵妃,兩人極其恩愛。我一出生,便是父皇心中命定的太子,賜名堯舜帝王之堯,引一眾宮妃皇子眼紅不已,尤其是位于后宮正位的皇后娘娘。
我也未令父皇母妃失望,從小天資聰穎,對世事洞察明晰。
五歲這年,母妃省親,我便一同出宮去了將軍府。舅舅抱起我就是一頓親熱,胡子渣刺得我面部猙獰,我極嫌棄地推攘他,被他放下后便自顧地整理了衣袖與身上的褶皺。
“小大人一個,人家隔壁侯爵府里的公子小時候可招人稀罕了,每次都追著我要我抱,你還是我親外甥,讓舅舅親親怎么了?”他氣急敗壞地說道。
“弟弟莫要欺負我家孩兒。堯兒一直都是這般穩重,你們舅甥兩人性格懸殊,怎會玩一塊去。”一旁的母妃撫了撫我有些凌亂的發絲,溫和地對舅舅說。
“怎么不會玩一塊去了。今日你們出宮恰好趕上了李府大公子的生辰,走,大外甥,舅舅帶你去侯爵府做客。”舅舅拉起我,讓侍從抬著賀禮便朝府外馬車走。
“子皓,貿然添人不合禮數!”
“姐,放寬心,我和李家人關系好著呢。”
薛貴妃微微一笑,縵立著看他們遠去。
……
李府前不時便有馬車停下,出來一位位官員商賈。薛子皓強行抱著自己的大外甥下了馬車。
我被抱得極不服氣,狠踹一腳便穩穩地跳了下來。
舅舅小跑未抓住我,徑直走到李府門前同新襲了爵位的李庭譯不顧形象地、勾肩搭背地談天說地。
“七皇子。”侯爵并未忘記同我行禮。
我回了禮,默默等一旁的舅舅說了個盡興,只是進進出出許多人,我深覺身邊這位十分的不靠譜。
終于被他領進了府內,各家名門聚集,一路都是同舅舅打招呼的人,舅舅此時顯得也正經了許多。他領我繞過許多人群,邁過幾座石拱小橋,路過許多假山靜水,流連過濃蔭花叢,又是經過一條蜿蜒曲折的石板路,才進了一個與這富麗堂皇的侯爵府極不相配的破落小院。
“小壽星,怎得穿得這樣陰沉!”舅舅喊道。
只見破落小院中立著一位身著上好墨色絲綢外袍的少年。
“薛叔,你竟帶七皇子也來了!”少年興奮地走向我,蹲下捏了捏我的臉。
“羲和哥。”李羲和一年前曾入過宮,帶著我不顧規矩地痛玩了一番,從小悶在宮中的我便很是喜歡他,見我同他并沒有生疏多少,笑著答了他。
“望舒,快好了嗎,薛叔要帶我們出去玩嘍!”眼前人沖著破落小院的正房溫柔地喊著。
片刻,房門吱呀地慘叫,應聲探身出來一個白衣小姑娘。這小姑娘的膚色慘白,唯有臉頰上有一絲緋紅色,一雙眼睛卻是水汪汪的,十分可愛。
“薛叔叔!”小姑娘甜甜地叫著,跌跌撞撞地跑向舅舅。舅舅笑著應下,拖住她高高地拋向空中,又輕輕地接住。李望舒興奮地大笑,李羲和卻嚇的連聲慘叫,忽得奪過了妹妹。
李羲和嗔怪道:“薛叔,你要是把我的寶貝妹妹摔了怎辦!”
“薛叔叔怎會把我們小望舒摔了呢!”說著舅舅捏了捏李望舒的小臉蛋,逗得李望舒一陣笑。
就這樣,舅舅帶著我,李羲和帶著李望舒,翻墻出了侯爵府。
后來舅舅跟我解釋道,望舒是李侯爵在外欠下的風流債的結果,望舒親母難產去世,最終也沒有得到一個名分。李望舒只好給了侯爵夫人養著,卻也不受待見,尤其是李老爺子去世后就更沒有人護著了。李羲和逆不過父母,只好偷偷地照看著李望舒。舅舅作為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什么,且時常征戰在外,所以只趁得空時過來探望。
從侯爵府出來走不遠的路,就到了滿陽城最繁華的街道。街道之上車水馬龍,絡繹不絕,路人摩肩接踵,揮汗成雨,好不熱鬧!街兩邊滿滿當當地開滿了鋪子,擺滿了攤子,一“老”一少兩小就這樣在街上玩兒了個痛快。
忽地人潮涌動,一雙緊牽著的手散了開來。我聽到身后李望舒慌亂地叫著,便主動撒開了舅舅的手,借自己矮小的個頭從眾人腿邊擠過,拼力伸手握住她的手,又忍受著擠壓和逆來的人流緊緊抱住她,拼力移向路邊。
聽聞前方是有馬匹失控了,踩死了人。
我顧不得整理儀表,連忙安慰著受了驚嚇哭泣的李望舒。這小姑娘一哭便止不住,卻也是低低地膽小地抽泣。我四處張望,忽發現一旁晶瑩透紅的物什。
“望舒妹妹,你若不哭,哥哥給你買好吃的。”我指了指那一串串蘸糖的紅果。李望舒果真順著我的指尖望去,咧嘴笑了,小聲嘀咕道:“望舒還從未吃過。”
我望著她,見她緊盯著串串紅果,便領了她走過去,學著舅舅的模樣往腰間一摸,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錢袋。于是拆了腰間的玉佩,遞給了賣這紅果的老爺爺。
“小公子,我家這糖葫蘆也不值這錢,瞧你們可愛,我便送你們吃!”老爺爺說著取下兩串所謂的糖葫蘆。
我接過糖葫蘆,趁老爺爺彎腰之際將玉佩塞進他胸前的布衣衣襟里,拉起李望舒便繞過人群跑遠了。
舅舅同羲和哥困于人群中一時片刻也難以出來,我便帶著身邊這小人坐在一家店鋪旁的臺階上吃糖葫蘆。
“望舒,你今年多大了?”
“快三歲了。”
竟這樣小。
“那你要乖乖的,哥哥還會給你買好吃的。”我笑著為她理順了散亂的發絲,重新扎緊了一邊的小髻。
“你竟還會為女子綰發,像我哥哥一樣。”眼下的小人啃了一口糖葫蘆,睜著圓溜溜的大眼歪頭看向我。
我替她捏掉了嘴角的糖碎,笑著說:“你怎得不也叫我哥哥?”
“我已經有了哥哥。”小姑娘瞇眼壞笑著,爬進我的懷里,抬頭撒嬌:“但我缺個小輩兒,我能不能喚你弟弟。”
“……”我可是個皇子。
“你為何想喚我弟弟?”我知何為童言無忌,便一點也不覺惱怒,耐著性子問她。
“哥哥說,家里的大人很忙,沒有時間來陪我,他們也不喜歡小孩兒……我只想著,若我遇到了什么小輩兒,便一定要像哥哥待我一般去照顧他,要告訴他即使長成大人了也要喜歡小孩。”
活得不明不白的傻瓜。
“這樣看來,你只是想被人喚作姐姐吧。”我淡淡說著。
“是!”
我笑了笑,她明明自己這般缺愛,卻還想著賜給別人光明。
……
忽地,我的口鼻被捂住,眼前慌張的李望舒緊緊抓住我,被人踹了一腳慘叫一聲,卻仍是死不松手。可我渾身麻木無力,片刻功夫便沒了意識。
再醒來,眼睛被暗布蒙住,隱隱看到一絲光亮,整個人被綁在圓柱上,不敢隨意動身。
“望舒。”我壓低聲音輕喚。
四下寂靜無聲。我又重復輕喚了幾次,才聽見有些慵懶且不滿的回應聲。
“望舒,你還好嗎?”
“好……”
我微微活動著,確定自己從胸前到腳踝都被固得死死的,便又問她:“望舒,你現在怎樣。”
“手腳被困得好緊,有些疼。”童聲有些無力且委屈。
我無能為力只用力掙著,狠狠地嘆了口氣,心中憤憤不平的窩囊意卻不減毫分。
幾聲沉重的聲音,和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外加斷斷續續地嗚咽后,四周寂靜了。眼前的一絲光亮時明時滅過。
漸漸響起輕踏稻草的窸窣聲,手部的繩索有些松動,雙手連忙掙脫了繩索,揭下了眼前的黑布。緊接著胸前的、腳踝的繩索也都松懈了,我四處忘著,眼前是狹小的土屋,頂部是茅草鋪作的,腳下鋪就得也全是茅草,屋內堆雜著一些結了厚厚蛛網的廢木推車竹籃竹筐破板凳爛了一大半的木板,中央深深埋了一根極粗的木樁。這土屋連個窗子都未開,門也緊緊地關著,唯一的光源便是一旁桌子上燃著的紅燭。
我轉身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見她眼含淚光、小鼻子通紅、又緊緊背著手便猜了個差不多。
越刻意便越明顯。
我扣住她的雙肩,緩緩摸索下,握住她的雙臂抬起,仔細看她的手腕。細小的手腕因繩索緊捆過而勒出了血痕,左手手腕被火烤得焦紅。
“你忍住。”我說著從懷里取出一小瓶因之前摔傷而備的藥粉,輕輕撒在她的傷口上,又取出一方素色帕子替她包扎好。
我看著眼前咬牙忍痛的小人心中有些莫名的酸楚,低頭在她耳邊低語。又轉身尋了一塊趁手的長木板,緊緊握著站在門邊,給了她一個眼神。
“你怎么了!你說什么我聽不清楚!啊——你吐血了!你快醒醒!”李望舒站在我身后,賣命地喊著。果真門微開了些,探進一顆腦袋。我起跳重落,將那蒙面人狠狠地拍暈了去,緊接著又進了一人,我便毫不留情地重重拍下,直拍五次才將那人拍倒。
見屋外再無響動,我背起李望舒向外跑去。天已經全暗了,星星格外亮著,遠遠望去全是樹木。我鎮定地回想著曾在書中所讀過的知識,通過林木星象辨著方向。看此地應是城郊,且夜里不算陰潮,又建茅草屋……
我穩著腳步朝北方跑去。
李望舒早在背上睡著,我不敢懈怠片刻時間,跑至天亮。清晨有拉茅草的農夫好心將我們二人帶回城,我解了腰間玉帶還他人情。
一進城就看見包子鋪,肚子不禁打起了響鼓,可這下是真真正正的身無分文了。
“望舒也有玉佩,是哥哥送的。”這小人顫巍巍地跑著換了兩個肉包子,乖巧地遞來。
我牽著李望舒,邊吃邊走邊打聽著走向了將軍府。
“望舒,侯爵府是不是有人欺負你。”我問她。
她的手腕上,除了新傷,還有舊傷。
沉默不語。
“我會娶你的。”我斜低著頭,垂下眼瞼看她。她驀然抬頭對上了我的視線,我竟有些不自在,轉頭清了清嗓子。
“以后若有人欺負你,你便報名說自己是七皇子未來的夫人。”
她還是不答。
我停下腳步,橫身擋住她的去路。
“誰對我好我心里都是有數的,你救了我的命,我便要報恩。救命這樣的大恩,不好好對你一輩子我心里是過不去的,我便娶了你,一輩子都不讓你難過,一輩子都不讓你離開我。”我極其認真地盯著她,對她說著。
她只歪歪腦袋,一臉疑惑。
果真是個三歲小孩。
“以后若我登上皇位,便要你做我一世無憂的寵妃!”
“那會有糖葫蘆和肉包子吃嗎?”
“你想要多少便有多少!”我堅定地說。
小家伙驚嘆了一聲,伸出手來,和我拉了鉤。
“那我便答應你,嗯……你會讓我做你的姐姐嗎?我更想做個姐姐……”稚嫩的聲音小了下去。
我拉起她走向將軍府,低聲說:“等你成了我過了門的妻子,我天天叫你姐姐。”
……
距那日已過了近兩年,舅舅和羲和哥急瘋般的模樣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十分恐怖。父皇還派了一個比我大些歲數的武功極好的小侍衛日日夜夜護在我身旁,說白了,父皇就是派來一個既能保護我又能安撫我的玩伴。
當時一回宮,我一反常態賣起可憐,苦苦求了父皇幾月才定下我和望舒十二年后的親事。宮中人皆說七皇子早熟,我也承認,且心中美了好些天,夜夜激動地難以入眠。
我含著笑意,忽地回了神,置了手中的筆,薄薄的紙張上密密麻麻的皆是她的名字。
“皇子,咱也稍微收斂收斂。”一旁的貼身侍衛齊晟俯身看著,壞笑道。
未等我再說些什么,梨園內急匆匆地進來蓬萊殿的太監,說貴妃娘娘要生了。
母妃這一胎懷了才九月多些日子,怎會突然生了。
我和齊晟拼命跑回母妃所在的蓬萊殿,欲進正殿,被宮女攔截下來。
我著急地在外踱步,庭院里不時有宮妃派人送來的賀禮。
父皇正上著早朝,按理說皇后應是要來打點的,卻遲遲未到,我總覺得有些奇怪。
我聽母妃在正殿里痛叫了足有兩個時辰,也驚出了一身冷汗,差人問過,得知母妃在里面生了整整四個時辰。
我總覺不安。
“七皇子,貴妃娘娘難產,小公主已經悶死胎中了,娘娘也要不行了,說著要見你。”母妃的貼身宮女抽泣著,慌忙跑出來跟我說。
我讓腿腳快的齊晟和小太監分別去叫父皇和皇后,自己掀了簾子奔進正殿內。撲面而來的是濃重的血腥味,我快步跪在母妃塌邊,用衣袖擦她蒼白的、流了許多汗水的臉。
她覆了層白霜般的嘴唇顫著,半晌說不出一句話,情緒激動起來,久久才喘了粗氣,哀道:“堯兒,我的好孩子。”
我想讓母妃放心地走,便強撐著讓自己顯得沉穩冷靜,可淚水還是布滿了眼眶,凝成大滴,滾熱地落下面頰。
母妃抬起手,輕輕擦拭我面上不止的淚水,越擦越濕潤,她哽咽了,泣不成聲,臉因此哭得通紅,話語如零落的碎片般一點點傳入我的耳中:“要照顧好自己。”
只見她長舒了口氣,喃喃道,不能和姐姐一起過中秋了。流下她此生最后一滴淚,垂下了撫摸我面頰的手,歸去了。我握住她還有溫度的手,貼在臉上暖著,用滾燙的淚水暖著。
皇后趕來在宮外哭著。
父皇沖進來推開了我,撫上母后的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轉頭含淚怒斥一旁跪著的眾多太醫與產婆。
“堯兒,你母妃可給父皇留話了?”父皇眼中布滿血絲,有些狂怒地晃著我。我面色仍冷著,雙眼腫脹得難受,只輕輕搖頭,指甲嵌進掌心里的痛楚讓我還留著一絲理智。
他如心死一般癱坐于地,驚得眾人連忙喊著皇上。我看見他面上滑過同我此時一般無聲的淚水,眼眶濕潤。
我頹廢了幾日,在母妃的貼身侍女和齊晟的一次次安慰下才重振了精神。許是為了讓自己遺忘母妃的離去,我便瘋魔了般苦閱史書,精讀兵法,分析政局。父皇也贊嘆我這與生俱來的帝王才能。
幾月后,齊晟眼含淚,哀痛地告訴我,他沒有姐姐了。
我親自送他出了宮,準了他長久的假期陪伴父母。
沒了母妃,日日陪在身邊的齊晟也短暫離去,未免有些落寞,往年最喜愛的秋獵日也不甚期待了。身后跟著兩個原先在蓬萊殿中照料過母妃的太監宮女,我離他們有些距離,默默地在太液池邊踱步,又邁步上橋。
幾個太監宮女簇擁著皇后、六哥迎面而來,皇后溫柔地向我哀傷幾句,拿絲帕掩淚。
皇后娘娘也要多多保重身體。
這話還未說出口,不知怎得靠著石欄的六哥昏暈過去,栽下橋掉入太液池。我輕喊一聲,沒有一絲顧慮,直接跳水救人,下水后我極力游向六哥,抓住他向較低的石欄游去。這時跳進了兩三個小太監逐漸游向我和六哥二人,六哥被其中一人接了過去,又被陸續跳下的太監救上了岸。
忽然傳來天旋地轉之感,蝕骨凄寒的池水漫過我的雙眼,自己的手腳皆被抓住。耳邊隱約傳來皇后大喊讓宮人下水救人的聲音,我便努力掙扎著企圖游遠些,她的宮人下水是救我還是害我,現在已經很明晰了。
可我被固在水下,用力掙扎才可浮上水面,幾人緊緊按住自己的肩,握住我的腳踝猛速下拉,我無力地掙扎著,眼前除了無盡且冰冷的水便再無其他。
我快要窒息而死了,只怪自己太愚鈍。
耳邊傳來微弱的喊聲,似是隨我而來的太監在喊我,應是他掙脫了皇后手下宮人的桎梏,跳下水中向我游來,拉扯著將我按在水中的太監讓我得了空可以浮上水面。
皇后正站在石欄邊咬牙切齒地看著池內的情形,破口大罵著狗奴才,又指使幾個宮人將那掙扎著欲救我的宮女拖走。幾個宮人正圍著六皇子,六皇子焦急地取了大氅裹起自己。
他們竟欺騙我的善心。
我被猛力拽下水,便不管不顧地用力使靴底狠狠搓那只抓住我腳踝的手,又是一陣亂肯亂咬,為自己奪取了片刻的凈身。隨我而來的太監緊緊抱著困住我的幾人奮力向水下游著。
我好恨!
……
醒來聽見耳邊有尖細且微小的女人聲音正抱怨著:“怎么帝陛下這樣快就回來了,今兒不是秋獵嗎。”
“娘娘,奴婢打聽了,陛下知七皇子反常地未跟去便十分擔心,突然折返回宮來勸七皇子一同去散心的。”
“哼,六皇子也未去,他怎得也不關心關心六皇子。這賤人所生的孬種竟這樣命大。在宮外放出的瘋馬也未踩死他,派出的人手也未關好他,就連我親自動手要溺死他,竟被皇上打斷!現在皇上將他養在我的寢宮,我還不能繼續害他了。”皇后說著情緒異常激動起來,身邊的宮女為她順氣,提醒她聲音莫要大,小心驚擾到七皇子。
“娘娘,咱好歹也收買了太醫院里的太醫們,讓薛貴妃那賤人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便難產死了。而且,即使娘娘不能除了七皇子,咱們也可害他身體,讓他成為廢人再無氣力同六皇子爭奪太子之位。奴婢知道一類藥物,可大傷元氣且損智力,對外便將病因都推到這次七皇子落水上,反正七皇子也是自己乖乖下的水。”
“這事交給你了,手腳干凈些莫被外人抓了把柄,這次那賤人難產你多有功,司空堯這事你若辦成了,大賞。”
那宮女難掩心中喜悅,連連謝恩。
皇后的母儀天下、端莊大方、溫良淑雅竟皆是裝來的,母妃難產也是遭她設計的……
我只覺頭重。
接連幾日發著燒,太醫來來回回不知多少次。我借昏迷滴藥未進,吃什么吐什么,只哭喊著要看母親養在院里的盆景,眾人拗不過只好將盆景一件件搬進我所住在的寢殿內。
冬日植株本是會凋零,皇后宮中的宮女送藥來時我卻還硬讓她替我照顧枯花,然后偷偷地將藥物澆在她打理過的放置在床邊的盆栽里。
待她修理過一圈,我假裝剛剛喝完藥,用衣袖擦了嘴,將藥碗遞給她,對著她便是一陣傻笑,又虛弱地咳嗽不停。
她過來俯身為我順氣,說要用帕子擦嘴莫要用衣袖。我抱住她點點頭,讓她給我講個故事哄我睡了再走。
“母妃就喜歡跟我講故事。”
那宮女一愣,狐疑地看著我,試探道:“七皇子,您多大了?”
腦中閃過一張清純可愛的臉,我未遲疑,作出那一副同小家伙一樣傻的表情,低聲道:“快三歲了。”
過了幾月,她們也有些信了我已癡傻,便不再盯著我喝藥。自己身邊從小服侍起來的小盛子送來藥,我便譴他出去,將藥汁、補湯悉數倒在了這滿廳的盆栽里。
入春了,萬物復蘇,外面的柳樹抽了芽,各類花結了苞,偏偏處在溫室的花朵還是枯死之象。我在皇后的庭院里逛了一圈,撫了撫這些生機勃勃的花草,進了偏殿,不日,漸好的身子又病倒了。
“小盛子,我難受,應是快不行了,想見父皇。”我恍惚著對身邊的小太監說著,他慌張地退下去請,一盞茶功夫父皇匆匆趕來,后面跟著一個老太醫。
“堯兒,你莫嚇父皇。”他坐在塌邊緊張地看著。一旁太醫為我把脈。
我見父皇那張緊張的臉,傻笑著:“父皇,母妃一直照料的花兒沒了,母妃也不見了。如今,兒子是要去尋母妃了嗎……”
父皇臉色瞬間白了不少。一旁的太醫似是出了虛汗,把脈的手活動了片刻,才道:“陛下,七皇子因落水大病,本就元氣大損,現如今見悲境生悲情,一時氣血不順,待老臣開方抓藥,修養一段時日便好。”說完他順父皇的眼色退下了。
“這些花草一直以來是誰照看的?”
“稟陛下,是皇后宮中的宮女黃鶯。”一旁的小盛子顫聲道。
“就在外面的庭院中,杖斃!連花都看不好,怎能照看好皇子!”父皇臉上爆出戾氣,我卻淡然看著,又側身合眼。
夜里躺在床上,李望舒的小臉揮之不去、浮現眼前。
若還能娶她便是好的,至少在她面前,我還能有一絲溫柔,也還能讓我記得,我曾良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