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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番外一· 荷花

我叫姬未雙,是姬泊明的童養媳!

雖說他不曾承認,但我覺得一定是這樣的。

不然為何他救了得瘟疫的我,還一直悉心照料,把我養大,又教我醫術。

這定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

我來陽城之前未曾想過這個問題,但親王府總是有些小丫鬟議論紛紛,說姬大夫多年未娶只等命定的小愛人長大。且文靜的玉珠姐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望舒姐偶爾也因我最終會和姬泊明在一起還是和齊晟在一起吵起來。

我也便信了。

我明白,他一定是覺得我太小了不好意思開口。

沒關系,我可以等他。

他二十七歲這年,被圣上冊封成為太師。我便跟著他住進了太師府。

所有人都對我這個小姑娘很是恭敬,只有我才可以隨意進出姬先生的房間。

這不是特權是什么……

這夜,我躺在姬泊明的榻上翹著二郎腿,一臉的心事。

“難得見你這般悶悶不樂,怎么了?”他問著我,卻在看手中醫書。

“我今年十六了,可以嫁人了。”我翻了身,趴在床上,雙手撐著臉,氣呼呼地看著他。

這可是一個極其明顯的暗示!

“看來小丫頭是心里有人了。”他翻了一頁書。

“早有了?!蔽遗d奮地緊盯他,眼里冒著光。

他翻書的手一頓,抬頭看向我。

我內心一陣竊喜,莫非,只有小話本里才有的的情節終于要來了!

我強忍笑意。

……

“若是齊總領你便早早死心吧,他對你不是那般的男女之情?!彼值皖^看起醫書。

我瞬間冷下臉來。

這榆木腦袋,怎么生的這樣不靈光,他二十七年未娶也并不是沒有道理的。

“呸,我承認我是和他打鬧得頻繁了些,但我也不至于眼瞎成那樣?!蔽沂植恍嫉仄擦似沧?。

“休得無禮。”他皺起眉,有些生氣。

我慌了,并不是因他鮮少地兇我,而是我忽然發覺,他總是很維護齊晟。

“你……”

“你可是斷袖?”我鬼迷心竅地問。

等我說出口便后悔了,姬泊明用從未有過的疑惑的眼神看向我。我頓時不知所措,便一股腦兒地跳下床沖出門去。

我躲了他整整十日,也不知是因為尷尬還是怕聽到他承認。

第十一日的大清早,后巷劉奶奶家的孫子來找我,說劉奶奶又頭痛了。

等丫鬟傳話給還在床榻上睡得極香的我,我頂著雞窩頭忽得驚醒。簡單地梳洗了一番便背上我的小藥箱匆匆跑向太師府的正門。

好巧不巧,偏偏鵝卵石小道上的一顆小鵝卵石極其的滑,連人帶箱都摔了個狗啃泥。我吃痛地坐起身,看這灑落一地的藥和銀針心疼壞了。但更糟的是,我看向前方小路的視野里出現了一雙黑靴,漸漸現出了深紫色的衣擺。

我一直不抬頭,希望對面這位大哥能夠理解我現在十分丟臉的心情,然后默默地走開。

“腳可扭到了?”姬泊明緩緩蹲下,將自己的藥箱放置一旁,輕輕抬起我的左腳。

怎得每次都是在我最囧的時候出現……

“沒有。”我紅著臉說。“賣餛飩的劉奶奶又頭痛了,耽誤不得,我借借你的藥箱。”

我正欲抱起藥箱起身,誰知姬泊明抬手攔住我,將我扶起,自己挎上藥箱轉身蹲下。

“別逞強,我背你去。”

“可我真的沒扭到,而且先生剛從宮里回來肯定累壞了,我自己去便可。”

“上來?!?

“先生還沒換官服呢,先生先去換官服。”

姬泊明回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于是乖乖地趴在了他的背上,他將我背起。

每次他罰我抄寫醫書前都會露出這個表情,我算是怕了。

……

其實,從前姬先生也是經常背我的,可偏偏這次我竟臉紅心跳起來。

望舒姐曾說,臉紅心跳這就叫喜歡……

近晌午了我們才返回太師府,他背著我,我們兩人極有默契地不提那日的事情。

“我說,先生。”我決定打破此刻的沉寂,“您也是醫者,為何不親自醫了,還要背我去?”

我探頭看他的側臉。

姬泊明的皮膚保養得極好,白皙細膩,他的睫毛忽閃,宛如蝶翼,峰挺的鼻子,紅潤的雙唇……我竟是第一次注意到,他原來生得這樣好看。

“難得空閑一日,查驗你針灸是否進步。”他說。

不是為了找個理由背我嗎……

我失落地趴在他的背上,小心翼翼地嗅著他身上的微淡的草藥香。

……

半年過去,皇宮里為小太子置辦滿月宴,我便有機會同先生一起進宮。

我和齊晟不喜宴會那般令人窒息的氣氛,便帶了酒和糕點偷偷溜出大殿,躲在蓬萊殿里玩樂。

姬先生不讓我喝酒,我便嘗嘗糕點,品品小茶。齊晟明明酒品不好還喝了很多,一直在胡言胡語。玉珠姐奪過望舒姐的酒杯,望舒姐生著悶氣,想必定是今日和皇帝吵過架。

忽得,齊晟握住了我正拿著糕點的左手,說:“我好想你?!?

玉珠姐一臉冷漠,望舒姐默默捧了一把瓜子,連小太子都在小床上咯咯地樂笑著。

看著齊晟醉呼呼的樣子,我默默騰出右手抓了一個空茶杯,正欲砸過去,齊晟突然哭喊著:“姐,我好想你。”

我默默放下了茶杯,抽回了左手。

“都怪姬泊明那個王八蛋辜負了你,不然你怎會走得這樣早。”齊晟歪頭靠著酒壺,往日凌厲的眼神柔和了下來,他像個受了委屈的孩童,紅著眼眶看向我,眼淚斜滑過高挺的鼻梁。

我愣住許久。

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成熟:“你真的想姐姐嗎?”

“想,日日夜夜地想?!饼R晟醉得意識混亂。

“姬泊明身邊的小丫頭長得可像姐姐?”我開門見山地問他。

“像!特別我第一次見她時,那小丫頭身穿一身鵝黃衣衫,我將她錯認作了你?!?

我有時真不想讓自己太聰明。

玉珠姐狠狠提起齊晟的耳朵,拽著他出了門。

望舒姐向我走來,拿出帕子擦拭我滿臉的淚水。

我忽得破涕而笑,對她說道:“竟不知何時流了淚,在姐姐面前丟人了?!闭f著說著我又哭出聲,窒息感撲面而來,五臟六腑好似都要驟停了。

早該想到的,這只是我自己一人唱了場獨角戲罷了。

望舒姐輕輕將我摟進懷里,告訴我,莫要失了自己的心。

她又讓我抱了小太子,教我怎樣逗小孩子笑。

小太子在我懷里笑著,十分的小巧,我總是怕將他揉壞了。

“望舒姐,這樣可愛的孩子為何要叫阿離?”我逗著懷里的小太子,忽然有了疑惑。

她有些木訥地看向我,久久才說,這是宿命。

當時我還不懂,但幾月后姬先生告訴我皇貴妃同兄長侍女逃離了陽城,我才后知后覺。

我記得當時在親王府時,望舒姐常常愁容滿面,像冬日里的冰晶般易碎。

定是她深愛皇帝,而皇帝不在意她的緣故。

因此我常使盡渾身解數逗她開心,卻終是抵不過皇帝對她的傷害,所以她便遠遠地走了。

走吧。

……

不足一月,望舒姐和玉珠姐離世的消息便確定了。那夜在酒樓,我第一次喝了望舒姐所說的可解千愁的酒。意識朦朧中,是姬先生在酒樓找到我,是他將我背回了太師府,也是他把我抱上了我的床榻。

我一路掙扎,進了房間還惡狠狠地咬了他,又把他趕了出去。

這幾日,我又開始躲著他,可皇帝陛下竟點名指姓地讓姬先生帶我進宮替他針灸。

姬泊明在我一旁疾步走著,我一路小跑,偷偷瞟了一眼他被我咬傷的嘴唇,我內心十分惶恐,希望他能快點忘了這個噩夢。

不過因著嘴上的一點朱紅色,他顯得更加俊美了幾分,我偷偷地看著他,一時失了神。

走了好長一段路,我和姬先生才到了紫宸殿。我同他向皇帝行禮便起了身。皇帝比之前滿月宴時瘦削了一圈。

皇帝緊盯著姬泊明,眼底泛起了些許情緒,許久才說出一句話:“愛卿可也是在夢里想吃肉了,便咬了自己一口解了饞?”

我十分疑惑地看向皇帝,姬先生的表情雖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但我知道他也是茫然的。

挺尷尬的……

“罷了罷了,朕這幾日頭痛,也睡不安穩,聽聞姬太師的愛徒針灸之術頗有造詣,盡力施展吧?!被实圯p笑了一聲。

我的手不安地捋了捋藥箱的帶子,這可是給圣上施針呢,有些緊張……

我瞥向姬先生,見他正看著我。他還是那副驚不起一絲波瀾的表情,但他輕輕地說:“可以出師了?!?

見他夸我,我十分高興,施針便也順利了不少?;实鬯剖呛芎闷妫笃鹨桓y針細細地看著。他說:“練成針灸之術定是很困難吧?!?

“是挺困難的,姬太師的一只胳膊差點被草民扎得殘廢了?!?

皇帝放下針,又笑了。

事后皇帝和姬先生還要談論政事,我便出了內殿尋了一處位置坐下,一點一點地清理起銀針,時間飛逝,我也便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極其閑適地翹起了二郎腿。

忙完公務的二人竟偏逢此時出來了,我和姬先生四目相對,待他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前,我放下了腿。

完蛋了,姬先生明明叮囑過我進宮之后一定要約束自己的……

“無傷大雅,并沒有外人,未雙你隨意些?!被实坌τ卣f。

我懵了,之前在親王府時,望舒姐也曾這樣對我說過,也是這般微笑著。

果真是夫妻。

……

此后一年里我進宮的次數更加頻繁了,替皇帝醫治后我便會去溫室殿看小太子,小太子已會叫我姐姐了,有小盛子關心和淑妃娘娘的愛護到也算是幸福。皇帝這一年里總想將我留在太醫院,我每次裝作十分頭疼且認真地斟酌一番,再謝絕他。

一日,皇帝問我:“不知未雙姑娘今年多大了?”

我作揖回他:“十七?!?

“你可喜歡太子?”

“喜歡?!?

“你可喜歡大明宮?”

“不喜歡?!蔽移疵負u頭。

皇帝摸了摸下巴,思量了許久。

“朕知道了,今日便到這里,你先走吧。”皇帝笑著,我有些不安,但還是乖乖出了宮。

太師府來接我的馬車到了,我靈巧地上了馬車,發現姬先生在內,驚慌之中膝彎一僵,直愣愣地跪了下去。

“先生?!彼麑⑽曳銎?,我支支吾吾地說著。

“你在馬車上等我,我入宮片刻便回來?!奔壬f完便出了馬車。

這片刻可真長,我等了整整三個時辰,天都黑了!

他上馬車的時候似乎很是吃力,可我不敢問他發生了什么。

他的表情極冷。我灰溜溜地且不安地跟他下了馬車,隨他進了他的書房。

上次他有這幅表情時還是我在渝州打了隔壁王二娘家的小孫子。

該死,皇帝竟告我黑狀!

可我好像也沒做錯什么事吧……

搓著手,準備好被戒尺打手心了,我快速地瞟了一眼姬先生又急忙地低下頭,他正盯著我,神色極其的恐怖。

“你的心上人原來是皇帝?!?

我猛然抬頭,差點被驚得跳起。

“怎可能呢,皇帝可是望舒姐的丈夫。”我頓時不怕了,還很氣,我姬未雙是窺竊好友男人的人嗎!

姬先生神色忽地緩和了很多,我還是第一次見他變臉這樣快……

“那你……為何不穿黃裙了。”他平靜地問。

我今日穿了一身黛藍色輕紗夏衣,連我自己都覺得很別扭,但我還是默默地翻了一個白眼,違心地說:“我都十七了,再穿那些小姑娘才穿的顏色要遭人笑話了。”

“可我覺得好看?!?

“先生覺得好看我就要……穿嗎?”我憤憤地別過頭,不去看他。

夏季的夜風從窗子吹進來,卻不清爽,引起絲絲的寒意。

“未雙有自己的想法了,長大了,”他拿起一旁的書,從中取出一張紙,遞于我,說:“是該定婚事了?!?

一張紙上小楷如群蟻排衙,密密麻麻的全是陽城,渝州,還有附近城中的名家公子。

看著這張紙,我一時之間又悲又憤,手中發泄著內心所有的不滿,將這張紙使勁地揉成一團狠狠地扔在地上。

“原來你是將我當作女兒養了。”

我極力穩住發顫的身子,深深地倒吸一口氣,好似肺部被一劍穿透了,我疼痛且窒息著。

我紅著眼眶,面露慍怒之色。

“姬泊明,可我從未將你視作長輩。若你還想繼續替我尋婆家,那你便準備好替我嫁過去!”

他竟有些不知所措,一雙眼睛隱著光、不可置信地望著我,他的雙唇微顫,欲語又無言。

不愿去聽那番虛情假意的話語,我轉身徑直離去。

第二日下午我進了皇宮,穿了那件連自己都很喜歡的鵝黃衣裙,淡淡的迎春色做點綴。

跟皇帝辭程后又去看小太子。小太子一瞧便是個天資聰穎的家伙,不到兩歲便可小跑一段路了。

“姬姑娘你怎了?是哪不舒服?怎得作出如此憔悴的面容?!毙∈⒆訂栁摇?

“小盛子,我舍不得你們,可我要走了,我要回渝州去了?!蔽彝蛩?。

小盛子啞了口,一時竟忘了他口中日日夜夜蹦出的尊卑、得體,提袖掩了落下的淚。

路途遙遠,宮墻相隔,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或是再也不見……

我悲哀地瞧了一眼最守宮規的淑妃,見她默默點頭,我便小心翼翼地環住了小盛子的腰,又伸手替他擦了眼淚。

我覺得姬泊明是故意的,偏偏此時出現在了溫室殿。我緩緩地離開小盛子的懷里,小盛子急忙擦干眼淚又退至一旁。

“姬太師出現于宮妃寢殿所謂何事?”淑妃娘娘是個冷美人,這兩人的性格可有一拼,我還真的好奇兩冰塊相擊會是什么場景。

“微臣來帶走愛徒?!奔Р疵餍羞^禮,理所當然地說。

我心中一驚,暗叫大事不好,我還未曾告知他我要離開陽城的消息,想必他是從皇帝那知曉了來找我問罪。

我連忙向淑妃娘娘擠眉弄眼,讓她把我留住。

淑妃娘娘看向我的雙眼微忽,似是心會神領:“那姬姑娘便去吧?!?

瞬間石化了……

我極不情愿地跟著姬泊明,緊緊地小跑著。

從溫室殿到紫宸殿的這一整段路,他都不曾等我,只留給我他那高大的身影。

我有些失意,停了腳步。見他還是未回頭尋我,我又輕輕地向他邁出了一小步,卻斟酌片刻,決絕地轉身走回溫室殿。

和小盛子好好地敘舊一番,他親手為我帶了一只精巧的細環鏤空金鐲,嵌著一顆藍色的寶石。他說要我好好珍藏,這是他在宮中這幾年的積蓄中最能拿得出手的一件了。

出宮的半路遇到匆匆趕來的齊晟,他送我走出丹鳳門,太陽已經西落了。

遠處站著一人,身子高大且消瘦,如墨的發絲用束發冠高高挽起,細微之處皆透露著一絲不茍,整個人十分精神利落。他轉過身,面容清秀,若此時能仔細看著他的雙眼,定會發現他眼底的些許疲憊。

姬泊明從馬車旁一步一步地走向我,夕陽西斜,投下了他狹長的身影。

見是他,齊晟不屑地輕哼一聲,揉了揉我的頭向我道別,又回至宮中忙于公務。

“你怎得中途跑走了?!奔Р疵髦泵鎸ι衔业囊暰€,聲音里隱著怒意。

“先生腳程太快,未雙跟丟了。”我平靜地注視著他。

“想對我不辭而別卻去找那太監敘情嗎?”他冷笑著握起我那只戴著手鐲的胳膊,渾身散發著令人寒戰的氣息:“這鐲子是異國進上的貢品,皇帝當年只賜給了蓬萊殿的人?!?

“他是個太監!”

姬泊明陰冷的聲音從喉嚨深處發出。

“太監如何,太監也是人,太監也可以有自己的感情。且管他是九天之上的玉皇大帝,還是人間地下最卑賤的奴隸,”我看著他,清晰地說道:“只要他是用心待我,我便愿意無悔地跟著他。那些有權有勢的貴族公子又如何,他不肯珍惜我的情誼,便也在我心中一文不值!”

“那你可曾考慮過往后的日子,沒有兒女福分,晚年孤苦伶仃!”他情緒激動起來。

我一時心驚,有些害怕,此前從未見他這般沖動。

但我還是甩開了他的手,錯身走過,不曾停留在他身邊片刻,細語遠去:“未雙都明白,謝先生關心??晌措p既不是先生的女兒,也不是齊晟的姐姐,先生……我對齊晟、皇帝、小盛子,都沒有什么男女之情……”

夕陽之景異常的凄美,羞紅了朵朵云彩,溫柔了天空之色。我和先生的身影逐漸拉開了距離。

似是因為離別,我便也勇敢了些,上馬車前突然很想說那句應景的話。

我怕此時不說這輩子便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再見他,我要么嫁做人婦,要么再也不提少女時的心事。

于是我緩緩地回過頭,發現他正緊皺眉頭看著我。風拂過他深紫色的衣角,吹起我鵝黃色的裙擺。

我淺淺地笑了,轉身輕喊:“姬先生,我心悅于你!”

熱淚盈眶。

見他愣住,我便心滿意足地上了馬車,離開了他所在的陽城。

正如當年我從秋天趕至冬日,跋山涉水地來到陽城那般,義無反顧地回到渝州。

四季輪回,到了第二年的冬天。

可惜在渝州是難以看見雪的,我又想起在陽城的日子,白雪皚皚覆了整座陽城,定有孩童身著喜慶的衣服外出打雪仗,先生也會帶我撐傘外出賞雪景。

“雙雙啊,別站在門外了,快進來和你姨挑挑,過兩天再去見一面,好好聊聊。”姬父在門口絮絮叨叨著。

姬先生的爹娘不知為何不愿跟他同住陽城,一直在渝州做著自己的生意,還算紅火。兩人一直想有女兒卻沒有緣分,自從見到我便十分親切,直接把我當成了親閨女養著。待我三年后終于回到渝州,他們二老便雷厲風行地給我找婆家,說我已十七是個老姑娘了,再不嫁就沒人要了,我一直裝病才躲過了一年……

我拖著腳極不情愿地進了門,撒嬌道:“叔叔,姨姨,我知道你們最疼我了,可未雙還想再陪你們幾年呢?!?

“小丫頭,叔和姨都也舍不得你,但嫁人可是耽誤不得的大事呀,大姑娘過了十六就不好找婆家了,況且你都十八了,姨姨可不想讓你二十多歲了被外面那些臭男人們挑三揀四?!奔阜鴥宰樱凶屑毤毜夭橹?

我抱住姬姨點點頭。

也是時候該放下了……

“老爺,太太,姑娘,王家的媒人又來了?!庇醒诀哌M來告知。

“如常打發走吧,未雙可不喜歡他?!笔逵行┎荒蜔┑卣f。

“那王家小子條件也不錯,長得也好,從小看大的也知根知底的……”姨姨深覺可惜。

“去去去,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咱家雙雙不喜歡的咱才不要!要找便找對雙雙好的,雙雙也喜歡的!”姬叔憤憤地說著。

王家世代是商賈大戶,王家的小公子王潤澤在渝州也小有名氣,出了名的正人君子,我記得十歲那年我還把他揍得鼻青臉腫。自被我揍了之后,他便時常送吃的玩的給我,估計是怕我再揍他一頓吧。

那位大哥這大半年幾乎日日來找媒婆向叔和姨說親,真不知那小子是不是沒挨夠揍還是腦子被驢踢了。

我很是好奇。

“姨姨莫要再找了,您眼睛本來就不舒服,未雙不挑了,我想見見王兄……”我淡然說道。

二老看著我,定住了身形,漸漸開始喜出望外地看著我,又突然像是記起了什么大事,蹦蹦跳跳地跑出門去。

就這樣,我和王潤澤定于七日后相見。

姬姨為我找了好繡娘趕做衣服。

“雙雙啊,咱還是要鵝黃色的冬衣?”姬姨興致很高,為我挑了十幾匹的布料,揉了揉一匹鵝黃底燙金邊迎春花紋的料子,很是滿意地點點頭。

“姨,我覺得那匹不錯?!蔽疑焓忠恢?,是通體雪白印有竹子暗紋的料子。

姬姨詫異片刻,點頭應了我。

七日后在酒樓上等間。

我輕撩珠簾,進入圓拱木門,引起清脆響聲。

王潤澤正隔雕花紅漆木欄望著街上的景色,聽聞響聲,緩緩轉身望向我。他一身月色為底牡丹花暗紋燙金邊的上等絲綢所作的衣袍,腰間掛著圓潤的玉佩,溫和的眉下卻是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目光澄澈,絲毫沒有風流感,高挺的鼻梁,白凈的膚色,氣宇非凡。

一見才知,何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偏偏與他相反。我一身白底暗竹紋絲綢,外罩薄如蝶翼般的冰藍色琵琶袖輕紗,且不輕易地涂抹了些胭脂水粉,卻毫不突兀,隱著一股清幽香。

“許久不見,未雙妹妹愈發亭亭玉立?!蓖鯘櫇裳劾锖?,卻不大好意思看我。

“潤澤兄還是那般老樣子?!蔽覇芩痪?。

從小熟知,忽得來相親還挺是尷尬的。

是十分尷尬,萬分尷尬!

“既然都知道對方品行性格如何,我便開門見山了。”王潤澤抿了口茶,一雙好看的手捏著小茶杯,不停地轉弄著。

“未雙你過了半年才同意見我,定是考慮了許久才愿意給了我這個機會。記得你十歲那年因我欺負了路邊乞丐打了我一頓,從那時起我便不再耍性子,忙于商貿,開始從良。我現已能獨立操守家業,也算是年少有為,我保證,只要你嫁入王家,我便絕不納妾,獨獨只敬愛你一人?!?

他抬頭看向我,一笑如沐春風,冬日竟也明媚幾分。

“未雙,我從十二歲那年便喜歡你,八年來一直都是。”

我一時竟有些動容,便也可以理解為何八年前他被我揍了還要維護我,為何四年里一直纏著我硬送我些有意思的玩意兒,為何過了三年我回渝州他那樣高興。一切都說通了。

若早早告訴我這些,我是否便會感動地接受了他,可以和他恩愛這一生。

“婚姻不是兒戲,且我還未收了玩心,我需要斟酌幾日,十日后還是此時此地,我再給你答案。”我驚慌著逃離。

夜里倚門望著前方枯景,心里狠狠地揪著。

我到底在猶豫什么,還抱著那一絲絲的希望賣個可憐?姬泊明一心權勢根本無意情愛,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不可再抱有幻想,望舒姐的下場還不夠令人心痛嗎……

離約定還有三日時,姬泊明竟反常地來了渝州。

叔說,他寫了封信告知姬泊明我要定親了。

也好。

“這一年多過得如何?!奔Р疵鲉栁摇?

“很是愉快,謝先生掛念?!蔽一厮?。

他皺了皺眉頭。

我假裝未看見。

這三日,他住進自己在渝州的府邸,我和他未有什么交流,已是生疏了很多。我開始有些難過,若當初我不提起,一直安穩地在太師府度日,那樣他還會檢查我背醫術,會輕輕控著我的手教我施針,我還可在他的身邊假陪讀之名偷偷看他。

似是波瀾不驚,卻波濤暗涌。

三日后我早早地去了約定地點,可王潤澤更早地到了,還是立于雕欄旁,見到我,他溫柔地笑著。

“潤澤兄我……”

“未雙,這件未成親事就算作罷了?!彼f著,眉眼依舊溫柔。

我有些吃驚,迷惑且不安地看著他。

“我知你心里有人。本想著在姬太師不在的日子里趁火打劫,但你還未動搖他便來了。所以,”他頓了頓,平靜地望著我,說:“讓王兄自私一回,先作罷此事?!?

我低下頭,無顏再看他。

“你八歲那年,姬太師帶我們在街上游玩,他只是隨意說了一句你穿黃衣好看,這顏色你一穿竟是好多年。你當初也對我說過,若你練針灸之術,便得機會讓他主動握住你的手。”

“未雙,你當時天真不懂這些,可我懂,即使我再怎樣討好你,你還是只看得見姬太師,你還是只圍著他一人轉?!?

“一年前你回來,一身素色衣衫,我還以為你已經心灰意冷了。可這兩次你來酒樓之前皆是神色冷漠與慌亂?!彼麊问謸卧诘駲?,眼睛望向大街。

“去爭取吧,未雙。”

我早已泣不成聲。

……

思緒紛飛了幾日,夜里我坐在院里吹冷風,試圖讓自己冷靜些。

院門被推開,姬先生身著素凈飄逸的白衫極不穩重地向我小跑來,忽地在我面前停住,深感奇怪地看著我,又蹲下,抬起頭,眼神迷蒙著,臉色紅潤,渾身帶著一股淡淡的酒香。

看樣子是喝醉了,不過我還未曾見過他喝醉的樣子。

“先生怎么不在自己的府邸?”

“噓!回答我的問題,這一年來你有沒有想我?”

他的語氣里有些撒嬌的意味,我頓時驚住了。

“快回答我!”他搖了搖我的衣袖。

“呃……嗯……想了?!蔽遗Φ刈屪约豪潇o不要笑出聲來。

“那你為何還要走那么久,我在陽城快心焦死了……”姬泊明皺起眉頭撇起了嘴。

“不好意思啊?!蔽覜]忍住,一不小心噗呲笑出了聲。

“你笑什么,這一點都不好玩,我快難受死了。還有!……我平時讓你對齊晟那小混蛋禮貌些,你怎得還和他拌嘴,我不喜歡!”他輕捶我的腿,看樣子很是苦惱。

“還好意思說我,那你為何喜歡我穿黃衣,還不是因為齊晟的姐姐!”我得理不饒人地懟回去。

“靜遠穿過黃衣嗎,未曾注意過,和她有甚關系……我只是覺得,你穿黃衣,真的好看?!?

“胡說!你曾和齊晟的姐姐是青梅竹馬,還定了親,你怎會不關注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無可抗拒,是青梅竹馬,卻也只限于此?!?

我笑得更加狂妄了。

“你笑吧,我才不愿搭理你呢!話說,可你怎么還被皇帝注意到了,他下旨要娶你!皇帝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了,我怎可讓他娶你進宮……你可知,我為了求他退回圣旨,跪了……跪了多久嗎?”他迷迷糊糊地看著我,笑著伸出三根手指。

“我那夜腿都要跪斷了,你還氣我,我怎知你會看上我的,畢竟差了十一歲呢……你不等我解釋便跑了,我還未追上你呢,腿太疼就摔在了院內……”

姬泊明似是蹲累了,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兩只胳膊撐在了我的雙腿上。

“抗旨不遵不比違背父母之命更嚴重嗎?”我問他。

“這不一樣!”

我一時茫然無措。

原來先生曾為了我面圣退旨嗎,若是惹得龍顏震怒功名全盡了,這些年不白費力氣了嗎……

“你這小丫頭,還想瞞我偷偷回渝州。我便帶你去求皇帝賜婚,把你困在陽城一輩子,可你竟半路去找太監敘情,快氣死我了!”

“齊晟竟還揉了你的頭?!奔Р疵餮劾锖鴾I光,氣鼓鼓地看著我。

“那先生也要揉嗎?”我笑著看他。

“要!不要白不要……”他顫巍巍地站起身,彎下腰,小心翼翼地輕撫著我的發絲。似是身體不穩,他的額頭抵住我的額頭。

“見你對我那樣生分,我怕極了,我也真怕你會嫁給別人?!彼p眼飄忽,努力地想要看清我。

“那先生可喜歡未雙?”我按捺著激動之情,柔聲問他。

“怎能不喜歡?!奔Р疵髅蛑煨α?,我才清晰地看出,他原來是有梨渦的。

我撐起他的身子,如蜻蜓點水般,側臉親了他的梨渦。

他先是一愣,接著抱起我的臉吻上了我的唇。

我有些害羞,一想他是喝醉了可能會記不清楚,便默默地回應他。

……

第二日姬泊明便要回陽城了。我試探地問了他一些話,發現他對昨夜的事情一概不知。

怎能一點都記不起來呢……

喝醉酒便會像個小孩子,還記不得做過什么事情,先生還是挺可愛的。也難怪他這些年滴酒未沾,也不讓我喝。

叔、姨還有我到門前送他,他一身墨衣隨風招搖,徐步走向馬車,終是忍不住,回頭看我,眸子里好似藏著復雜的情緒。

我注視著他,不禁笑了。我身著鵝黃色的衣裙,迎春色做點綴,還是那年他夸贊我所穿的那件黃衣的款式。

和當年一樣,我喊他:“先生,背我!”

他似是撼動了,也正如當年一般轉身微蹲,背挺得筆直,兩只手向后輕張。

我小跑過去,踮腳跳上,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大笑著:“我跟你回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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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陽城的兩個月里我日日吵嚷著要與他成親。

“差著十一歲,我若比你先走了,你怎么辦。”他執筆正處理政務,實在被我吵得頭疼,便問我。

“不怕,等我們成親后多生幾個孩子,那樣就算你真沒了我也不會無聊的?!?

“你去寫信請爹娘來陽城,他們何時到,我們何時成親。”他竟笑了,還笑出了聲。

洞房那夜我便明白他是因何笑了……

他輕咬我的耳垂,在我耳邊緩緩呼氣,聲音極有磁性,說:“這可是你自己要來的?!?

成親一年后便有了大兒子和二兒子,三年后便有了三兒子,可姬泊明一直不滿。

夜里他摟住我,修長的手指纏繞我的青絲,壞笑著對我說:“夫人再辛苦幾年,何時有了女兒我們便不生了?!?

我苦苦地盼著。

終于,成親第六年,我和他有了女兒。

“夫君,要給孩子起個什么名字?”我問他。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奔Р疵鞒了计陶f。

“荷花啊……”

“是玉顏?!彼車烂C。

“姬荷花,好名字。”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夫人莫拿我女兒開玩笑?!?

“是你女兒不是我女兒嗎?”

“所以叫女兒……”

“荷花!”

“不可。”

“我喜歡!”

“夫人喜歡也不可。”

切。

姬家祖祖輩輩一個個都是女兒奴……

姬泊明愛憐地抱著女兒,兒子們圍著他看小妹妹。我看著他們輕笑著。

這輩子,為你一身黃衣,為你苦練針灸,好似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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