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月過去,天更冷了。今年的秋天比往年都要冷,殿內早早添了兩架火爐。
懷胎之后,我怕起了寒,早早地披上了大氅,也怕自己會同王媛媛一樣慘死于難產,便日復一日地圍著太液池走動。偶爾能碰到淑妃經過,她同我行過禮后便匆匆趕往紫宸殿,皇上喜歡召她進紫宸殿。
淑妃還同當年一般美艷而神秘,一雙眼睛深邃明亮,直勾人心。獲得圣寵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畢竟連我一個女人也欲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我今日也同往常那般順著太液池邊散步,只是未到一個時辰,天上飄下了雪。
“今年雪下得這樣早,那咱們便早回蓬萊殿吧。”我伸手接過一朵雪花,轉身欲走。
突然間,腹部傳出下墜的痛感,我一時不穩,抱住了太液池邊的雕花石欄。
玉珠極鎮定,讓小盛子快去請太醫和會接生的老嬤嬤。
玉珠輕撫我,安穩我,說我羊水破了,是要生了。
我極忍陣痛,無力地攀住石欄,苦苦等著太醫和產婆。
我終于能理解王媛媛為何沒有撐過去。這種疼,比這十七年里我受過的所有傷都要更加疼萬分。
我害怕了……
比太醫先到的,是司空堯。
這個時候,他應該在上早朝才是。他抱起我,匆匆進了離得最近的紫宸殿,玉珠又去催了太醫和老嬤嬤。他將我輕輕放在床榻上,緊緊握住我的手,讓我不要怕。
可他的手在顫著。
我疼得直想叫喊,礙于司空堯在只好苦苦忍著,本該發出的痛苦呻吟皆都轉化為劇烈的呼吸。
終于,我見玉珠引著幾個老嬤嬤趕來,又將司空堯請出門去。
我緊緊攥住身下的被褥,看著一眾婆子痛苦地呼吸著。
老嬤嬤告訴我,起初是有陣痛,后邊來的疼若是撐住了,生孩子的鬼門關便過了大半。
可真得好疼,我哭喊著、尖叫著。
嬤嬤說不行,我這樣叫下去皇子未見頭我便沒有力氣生了。
我乖乖聽她的話,安靜下來,深深地呼吸。
“開了開了!”一個婆子說。
“皇貴妃娘娘,用力!”玉珠冷靜地喊著。
我拼勁全力,疼痛感由腹部鋪天蓋地地直沖胸腔,疼到我不敢再發出聲音,滿臉憋得通紅。
一次又一次地用盡全力,我能感受到我的淚水和汗水融合在一起流至脖頸,我感受到從頭到腳的疼痛,我開始精神恍惚,聽不清婆子們說的話,眼前的一切都變得那樣虛無。
我這是要撐不過了嗎……
朦朧之間,我的手又被緊緊握住,我聽見司空堯抽噎著,我緩緩睜眼。
他說,胡籬,我們還未曾給孩子起名字。
“皇貴妃要給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機會啊!”玉珠含著哭腔大喊。
司空堯一滴又一滴的滾燙的淚水打在我的手上,
我痛苦地哭著。
我要讓孩子活下來!
無盡的疼痛……
“頭出來了,皇貴妃娘娘加把勁兒啊!”
司空堯攥著我的手又顫了起來。最后一次痛苦地用力,我忽覺腹部一空,又聽到嬰兒的啼哭。
聲音那般清亮。
“母子平安,是個俊俏的小皇子呀,聽這響亮的聲音噥!”
“恭喜皇上,恭喜貴妃娘娘!”幾個產婆子參差不齊地說。
聽到孩子無事我便放心了,只覺渾身像是要散架了,本就身心疲憊的一具軀殼,還硬是生下了皇子,我想我應是不行了,雙眼也倦怠地緩緩合起。
我好似聽見司空堯哭著說,讓我不要同他母妃一般這樣離開他。
他說,我若是死了……
后來的我便什么都聽不進了,只好拼盡全身力氣告訴他。
“就叫小皇子阿離吧。”
看著在我眼中開始模糊起來的司空堯,我喃喃道,告訴他也告訴我:”我不悔,但下輩子,就別再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