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的病情穩定,下床走動是沒問題了,所以按規矩,帶著王妃入宮。
皇帝在朝會,于是先去坤寧宮。
他與婉玥行禮請安,皇后頭也不抬,看手中的繡品,皺著眉頭。
“母后,兒臣帶王妃蘇氏,前來行禮問安。”他重復道。
婉玥也就奇怪了,都是她的兒子,為何偏愛那賢王,對平王則是苛責。
許久,皇后才開口道:“坐吧?!?
“謝母后。”
婉玥扶著夫君先坐,隨后才緩緩坐下。
“平王新婚,大病初愈,來這皇宮可有什么事?”
“回母后,兒臣按禮帶王妃入宮參見,并無他事?!?
“但愿你所言屬實。”
“兒臣絕無虛假半分?!?
“平王,你說這宮中,誰是你親人?”
“回母后,自然是父皇母后,還有……五弟。”他違心地說道,想必是因檢舉之事,母后在責怪于他。
“你嘴上這么說,可心里卻非如此。本宮很清楚,你只認陛下為親,哪怕他當年始亂終棄,將你生母幽禁這后宮,你……也認他做爹爹?!?
“……母后?!?
“夠了,我以為你只是心冷,不曾想還黑心,害你胞弟被皇帝責罰,險些娶個毫無背景的女子為妻,本宮實在心寒?!?
“……”婉玥聽到這些,氣得想要說幾句,平王囑咐過她,所以只好低著頭。
“兒臣……絕無害他之心?!?
“母后年紀是大了,但不蠢。你做的事,別以為瞞得住?!?
“……”
“退下吧,本宮的坤寧宮,平王殿下無事莫要再來。”
“兒臣遵旨?!?
平王拜安,婉玥也起身行禮,與他一同離開坤寧宮。
她拉著夫君的手,心疼地安慰他。
“母后向來如此,你不必擔心我?!?
“希哥哥,不管怎么說,你也是她所出,這樣對你,實在是過分?!?
“……她或許也有自己的顧慮,畢竟我不能給母族帶去權勢。”
“……”
“父皇下朝,還有些時候,我帶你去逛逛。”
“嗯?!?
平王帶著婉玥,御花園散步,走到月明湖,他發起了呆。想起十一歲回皇宮,那年天氣微寒,大雪紛飛,他也是在這里與母后重逢的。
允希滿月不久,皇帝便下旨讓他入住養心殿,皇后很少見到長子,母子二人的關系也并不親密,她因此對皇帝頗有怨言。
等他五歲時,就被送入啟王府,一去就是六年有余,最熟悉的人莫過于啟王和父皇,回宮之后,也依舊是在養心殿暫居,皇后的心思皆在幼子允沐身上,所以并未去看望兒子。
三皇子趁父皇上朝,自己則偷溜到御花園玩耍,月明湖畔,一位雍容華貴的妃子,看著湖水出神,任憑那雪飄落在身上。
“皇后娘娘,可真打算不去養心殿?”蘭姑小心翼翼地問道。
“蘭姑,本宮……還是推舉沐兒。”
“皇后娘娘,奴婢多嘴一句。國舅爺說,三皇子是最有希望成為儲君的,似乎陛下也有這意思。”
“……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是,皇后娘娘,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嗯,回吧,沐兒若醒了,沒見著本宮,該要鬧了?!?
“是……?!?
皇后轉身離開,不曾想與孩子撞個滿懷,她厭惡地把小孩兒推開,允希一個沒站住,就摔倒在地,抬起頭,瞧見這妃子,似乎是他回宮以來,都沒見過的。
“這是哪個宮的毛孩子,竟然如此莽撞?!彼Z氣冰冷地責問道。
“奴婢也沒見過,今兒只有福德宮有人探親,恐怕是珍妃母族的小孩。”
“……”允希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碎,然后行禮致歉道,“這位娘娘,我并非珍妃娘娘的親戚,剛才沖撞了你,實屬意外,還望不要見怪。”
“三殿下,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在這兒呀?”尋他的太監趕緊跑來,也沒抬頭看眼前的妃子,只是瞧見皇子狼狽不堪,手掌還戳破了,心疼道:“三殿下,你這手怎么了?”
允希擔心這太監給父皇說,于是把手藏起來,然后淡淡地說一句:“不小心摔著了?!?
“咱快回去?!?
“嗯?!?
太監抬頭一看,面前的是皇后娘娘,想到自己的傲慢無禮,就嚇得跪地求饒。
“皇后娘娘饒命,奴一心撲在三殿下身上,忘了禮數?!?
“……”皇后看著眼前的孩子,沒想到他就是希兒,時隔六年,竟然長得如此快,仔細打量一番,發覺他像極了皇帝的容貌,她眉頭微蹙,并未開口說什么,直接越過二人,離開御花園。
允??粗x開的背影,眼圈微紅了,母親似乎并不愛他,而父皇昨夜答應自己,送他去坤寧宮定居,還賜了個貼身太監。
“三殿下,咱回去吧,陛下該回來了。”
“嗯……?!?
太監背著三皇子,回到養心殿,而他們不知的是,皇后娘娘折返到這里,卻不見二人的蹤影。
“皇后娘娘,想必那太監帶著皇子去敷藥了?!?
“嗯,希兒長高了,模樣也變了,本宮居然都沒認出來?!被屎蟮淖旖俏⑽⑸蠐P,笑意滿滿。
……,婉玥看見希哥哥的臉色蒼白,關心地說道:“希哥哥,湖邊風大,你身子剛恢復,不易著涼?!?
“好?!?
她扶著他,去了養心殿等候?;实巯鲁犅勂酵醴驄D在宮內,趕著到養心殿,吩咐宮人準備好膳食。
“希兒的身子,可好些了?”
“回爹爹,已無大礙?!?
“那就好,我也能放心。今日,若不是有要事,也懶得上朝,他們這些人,說的都是屁話?!被实垭S心而言。
“婉玥,你既已入平王府,就該知道如何做,讓你的夫君安心?!?
“是陛下,兒臣定會竭力讓王爺安心。”
“嗯……,希兒是我最疼愛的子嗣,以后無人在殿內,你與他一樣喚爹爹便是。”
“是爹……爹?!?
平王夫婦在皇宮用完膳,陪著皇帝下棋聽曲,然后才告辭回府。
正殿內,婉玥若有所思地坐著,蓮心在一旁伺候,她倒覺得小姐自成親后,變得愛發呆了。
許久,允希才從書房回來,遣退了丫環們,坐下之后,把一封和離書放在桌上,推到她的面前。
“王爺這是何意?”
“這是和離書,本王與你成親實屬巧合,為了不損你名譽,會向人澄清,你我并無夫妻之實。除此之外,平王府三分之二的資產,都贈予蘇小姐。”
“我當然知道它是和離書,但王爺……,你我成親不到十日,就要休了我,可還真是心狠。”
“……”
她拿起和離書,也沒拆開它,直接撕毀了,挑釁地說:“哼……,你記住我的話,趙允希,你若覺得開心,就盡管寫休書。來一封,我蘇婉玥就撕一封。入了平王府,就休想我離開,這一生纏定你。”
“……不可理喻?!?
“你又能奈我何?”
“我這是為了你好。今日,我就搬去桃花院,隨你怎么鬧騰?!?
“……慢走?!蓖瘾h也沒留他,心里打著其他主意,平王黑著臉出門,囑咐阿木把他的東西,全部搬回桃花院。
婉玥直接去梅院,與夢夫人二人聊天,談及休書一事,氣得不行。
“王妃妹妹,也要理解王爺,他這么做是有理由的?!?
“夢姐姐,你我是一個戰營的,怎么替他說話?”
“我……。”夢兮與婉玥達成共識,所以自然不會再隔應對方,相處之后,覺得倒是很投緣,所以成了好朋友。
“我告訴你實話,之前入平王府時,王爺也似乎在料理身后事,給了我一封休書,還有店鋪和錢財,說是保我余生無憂。”
“……不行,我絕對不讓他離開我們?!?
“……王妃妹妹,你與王爺是天生一對,我真心祝福你們,等這里的事處理妥當,我就浪跡江湖,尋覓意中人?!彼`心地說道。
“嗯……,到時候,姐姐一定要告訴我,他是怎樣的男子,這樣也好斟酌一下,是否值得?!?
“嗯?!?
夢兮是真心喜歡婉玥的,覺得她這個人雖城府頗深,但從未傷害無辜之人,似乎對賢王和蘇婉琴有很大的仇恨,自然也不關她的事,只要能守護好平王府,讓王爺無憂無慮,那就是最好。
夜深了,婉玥起身,向她告辭,直接去桃花院。
正在內屋睡熟的平王,聽到有動靜,警惕地起身,想要拔出劍來,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居然打起他的主意。
這時,外屋的人也聽到動靜,溫柔地說:“希哥哥,可是睡醒了?”
“你……?你怎么來這里?”平王把劍放回去,準備出外屋,轉身就看見婉玥一臉疲倦,然后走到他面前。
“還以為你睡著了,所以進來的時候,躡手躡腳,也好,等我梳洗一下,就入寢?!?
“……你……,你不能睡這里,本王已經說清楚了。”
“……”婉玥也不搭理他,把蠟燭點燃,自顧自地把桶里的水倒入盆里,開始梳洗起來。一會兒,她也懶得出去倒水,把外衫脫下,走到床榻哪里,看到允希無語的模樣,倒是覺得好笑,莞爾一笑,俯身說道:“希哥哥,你是我夫君,那休書也不作數,你說不跟你睡,難不成要我睡街上?再者,我默許你來桃花院,也是因為我著實喜歡這里,所以才想搬來?!?
她倒床睡里面,允希也躺下,臉色紅潤,呼吸急促起來。
“你可是哪里不適?為何呼吸如此急促?”她關心道。
“沒……有?!彼酥谱约海缓筠D身向外,誰知婉玥也轉身,貼近他的背,抱著他的腰。
“希哥哥,婉玥會讓你接受我的?!彼Ь氲亻]上眼,迷迷糊糊地說道。
而他卻是難以入眠,本想這一生躲她,誰知她的性情大變,非要與他這個短命家伙過日子,這可是急死人。
腦海里浮現出蘇醒那日,浪子彥抿嘴一笑,說他是逃不掉的,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好好享受片刻,珍惜短暫的五年時光,給她留下最美的回憶。
可讓心愛之人飽受離別之苦,心里終究是不忍的,而且自己又是賢王的眼中釘,遲早要與他爭鋒相對,見五弟如此心狠手辣,不由得擔心府里的人。
翌日清晨,外面伺候的丫環不敢打擾王爺休息,所以一直站在門外,聽到里面有動靜了,才喊道:“王爺可是醒了?奴婢們這就進來伺候更衣?!?
“嗯,進來吧?!蓖瘾h吩咐道。
丫環們相視而笑,沒想到王妃也在里面,于是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走到內屋,為二人梳洗更衣。
一會兒,蓮心帶著人把王妃的行李搬到這里,按照吩咐放好,準備退下的時候,婉玥笑意滿滿,問道:“夢夫人,可有用過早膳?”
“回王妃的話,夢夫人還未用膳?!?
“蓮心,你吩咐廚房的人,準備好夢夫人喜歡的玉米粥,然后送去梅院。”
“是王妃?!?
“王爺,你想吃什么?”
平王也是奇怪,這婉玥來府里不過十日有余,卻與夢兮關系甚好,聽阿木說二人私下以姐妹相稱。
“……白粥、蒸餅。”
“嗯,蓮心也讓人送點白粥和蒸餅到桃花院,別忘了給王爺熬藥?!?
“是王妃,心兒告退?!?
“去吧,辛苦心兒了。”
蓮心行禮之后,帶著丫環們退下,自從來了平王府,王爺覺得她也算是個機靈的人,所以讓她暫任王府的副管事,專門負責丫環和小廝的調遣,阿木則是管理侍衛隊,關于那些瑣碎的事務,交給她和夢夫人做。
“你……倒是喜歡上當家做主起來了。”王爺打趣道,怎么以前沒發現玥兒,還有這樣的興趣,他緩緩坐下。
“那也要看是誰的家,希哥哥這里,我是很樂意,換作別人,想都別想?!蓖瘾h一改冷漠的樣子,沖他笑而不語,奉上一杯早茶,又坐在他旁邊。
“你……是真的決定了?”
“當然,莫非你又想趕我走?”
“罷了,隨你心意而為,但你我只能是夫妻之名,可懂?”
“沒關系,這要你接受我,其他的事都好說。”婉玥心想的卻是:夫妻之名?希哥哥,你也太小看玥兒了,我就不信這么個大美人躺在旁邊,你也能堅持到底。我這輩子,非你不可,為了守護平王府,付出任何代價都值得,只要希哥哥平平安安的。
平王也想,既然她如此堅定,又在暗地做些事,若再放任下去,恐怕只會讓她誤入歧途,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
二人用完早膳后,便在院內散步消食,讓人覺得十分愜意,婉玥感到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