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炎夏等到寒冬。原本按照各自慣性發(fā)展的種種趨勢,在我的穿針引線、推波助瀾之下,紛紛改道合流,互為因果,不分你我。
先是生意越來越火爆,越來越多官員和戎狄人上門的玉妍樓,爆發(fā)了一次巨大的危機。萬舟渡樂見雙方都以玉妍樓為據(jù)點,有利于他第一時間捕捉情報,左右逢源。
但是他忘了,戎狄人和中原人不僅在領(lǐng)土、買賣上有利益沖突,在文化上更是難以融合。何況,中原大小官員和外地勾結(jié)之風(fēng)已經(jīng)非常普遍,戎狄人受了強烈的暗示,認(rèn)定中原官員與戎狄是買賣狀態(tài),中原官員應(yīng)該保護(hù)在中原的戎狄人,尤其是傳說中庇護(hù)戎狄人的左丞相,從而愈發(fā)不可一世。
因此,當(dāng)我得知天字三號廂房被包走接待一位邊疆來的大將軍時,我便默默地把隔壁的天字五號廂房包下了,款待我的戎狄大兄弟。我在邀請來賓上可是下足了苦功夫,不野蠻、不愚蠢、不自以為是的、不是大嘴巴的、不容易喝醉的,我通通都不請。
就這樣,一桌講究斯文、正想借助曖昧場合促進(jìn)和邊疆大將合作的客人,遇到了一桌吆五喝六、粗鄙不堪且歌聲震天響的戎狄人。
他們終于正面剛上時,已經(jīng)是深夜時分。我像往常一樣,扮演好一個有錢但是一無是處的人,默默藏身于那幫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經(jīng)要喊打喊殺的戎狄人之后。
官員們怒火三丈,開始出言攻擊戎狄人,這言語之間不少得罪了邊疆來的大將軍。
“邊陲小丑,有何品味,也來搶玉妍樓這等講究之處喝酒!”一個頗有分量的中原貴客面色陰沉地挑剔戎狄人。他身邊那位大將軍頓時面黑如漆。
“可不是嗎?平日里喝風(fēng)吃沙,也照樣過日子,何必來擾了他人的雅興呢?”一個看上去身份低級些的官員附和。看來平日里見風(fēng)使舵,捧高踩低的技藝非常嫻熟。
“看你這大口氣!我們?nèi)值液沃挂獡屵@玉妍樓,哪天大爺高興了,你們的銀子和女人,一樣也跑不掉!”為首的大哥,深得我心,一腳精準(zhǔn)踩雷!一句話就把原本的聚眾斗毆提高到民族尊嚴(yán)上,一句話就道出了你爭我奪的核心要素。
不虧我給你買了那么多下酒菜,叫了最騷的妞,給你灌成這樣。
一位個頭雖小,但是最愛逞能出風(fēng)頭的戎狄朋友尖聲數(shù)落:“你們這些中原官員,求著和我們做生意的時候,裝得跟孫子似的。吃我們的,穿我們的,拿了我們的錢,還敢跟我們叫嚷!”
他可真是冤枉眼前這波人了。這些人位高權(quán)重,還不屑于和他們這個等級的戎狄人互相勾結(jié)。但是,在這位戎狄兄弟看來,天下烏鴉一般黑。
我特別欣賞他的無差別攻擊技能。
但這些還不是我最期待的。終于,我預(yù)定好的主角站出來了:“你這玉妍樓有多高貴?還不是我們?nèi)值胰嘶隋X就能上?玉妍樓的老板,左丞相萬大人又有多高貴?還不是收了我們的錢,就要幫我們開路!”
對,就是這個憤青戎狄兄弟,有點文化的,但又沒有中原所謂文化人的“修養(yǎng)”。
我在算著時間,大掌柜的應(yīng)該登場了。“你有什么證據(jù)說萬大人是玉妍樓的主人!”大掌柜的氣急敗壞,其他人反倒明白了七七八八:不是你主子,你能這么著急護(hù)主嗎?原本無證無語、可能只是信口雌黃的“造謠中傷吹牛逼”,被她這么一著急,頓時就錘了萬舟渡一記。
要知道,事情一發(fā)生的時候,我就授意上菜姑娘趕緊請大掌柜的過來。
在場的官員們已經(jīng)大致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無外乎就是萬舟渡也像他們一樣,和戎狄勾結(jié),而且這玉妍樓是萬舟渡所有,那么,不出意外的話,他的用心絕不單純,玉妍樓里所有的密談或半保密的飯局,所交談的事情都落入了萬舟渡掌控之中。
難怪,萬舟渡在官場中如此的一帆風(fēng)順,棋高一著。眾官員還以為他是抱住了楊太倫這棵大樹,原來私底下還有別的暗招。
玉妍樓屹立不倒,眾人自然都知道背后肯定有官商勾結(jié)的事。但是,普通的官商勾結(jié),也就是商家輸送金錢女人等利益,卻不曾想,這玉妍樓就是直接受控于萬舟渡,并且成為他監(jiān)控百官的利器。
我欣賞著這些官員陰晴不定的臉色,我猜他們往日里喝過的美酒,吃過的佳肴,捕過的姑娘,此刻都成了心頭揮之不去的大石頭。
中原官員一語不發(fā),戎狄人卻更可愛和耿直些。他們醉醺醺地,決定要把拿錢不辦事的“狗慫萬舟渡”揪出來好好審問一番。
護(hù)主心切的大掌柜惱怒地扇了戎狄兄弟一耳光。這下可捅了馬蜂窩,戎狄要動粗,中原人都有頭有臉,豈能坐視不理。幾個自恃藝高的壯小伙英雄救美,慘遭圍毆。沒帶隨從侍衛(wèi)的高官們雖不肯失了威嚴(yán),但也不敢再在言語上逞威風(fēng)。那位大將軍心中原本就不快,眼看在中原京城享福的高官們受辱,他心中也并非不爽。
這場鬧劇,被聞訊趕到的京尹官兵推向高潮。喝醉了的戎狄粗野之人根本不在乎什么當(dāng)朝律例,除非制服他,否則他不可能乖乖跟官兵去蹲大牢。有些已經(jīng)被按在地上的戎狄楞頭還高喊:“左丞相萬舟渡會替我們報仇的!你們竟敢對我們動粗,到時候全部收拾你們!”
我坐在玉妍樓對面的高樓屋頂上,聽著大兄弟們的胡言亂語,樂不可支。自安頓好逐漸恢復(fù)的李恒之后,我找了個身形與我相似的女子在家中深居簡出,應(yīng)付胤王府的眼線。然后自己只身偷潛入京,改頭換面打扮成一個戎狄大胡子男人。這段時間的枯燥無味,就是為了今夜的快樂。
部分高官受不得這屈辱,怒氣沖沖地散去了。不難想象,明日上朝,他們對著萬舟渡的臉色,定好不到哪里去。
今夜的熱鬧,獨獨缺了楊家。不過,我不著急,一個一個來。
邊疆大將軍看著亂成一團的玉妍樓,冷笑著離場。我怎么能放過今夜最有價值的貴客?他前腳一邁,我后腳就跟上,如影隨形到了他下榻的驛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