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就像是餓瘋了的響尾蛇一樣無孔不入，這樣刺鼻的味道讓孟已然踏進醫院的大廳時就緊皺著眉頭，似乎在說她不喜歡這個味道，她討厭這里。

陽光曬在孟衡晨蒼白的臉上，睫毛的影子似乎要鑲嵌在他沒有血色的肌膚上。沒有生氣的臉仿若寒冬河畔的蘆葦一樣，禁不住風霜的敲打，可是盡管如此，這個男孩子的眉宇之間還是顯露出了自己的倔強。

孟已然看著這個沉睡的男孩，從眉毛眼睛到鼻子嘴巴，每一處都有那個人的影子。

“你知道嗎？我只有你了。”她輕揉著他的手，然后低頭親了親。恰好眼角的淚“啪嗒”地掉在了那雙手背上，濺起的水花把孟已然的悲傷暈染開來。

可是當她扭頭看見陳辭在的時候，她愣住了，猶如在那個偌大的教室里守著哄鬧的同學們，驚得丟失了三魂六魄。

陳辭在穿著白衣長袍、戴著金絲眼鏡，溫文爾雅的看上去似乎與自己記憶中的樣子重疊不上，她想他這副成熟穩重的樣子還真像是個醫生。

陳辭在也愣在了門外，他是昨天才接手王醫生成為孟衡晨的主治醫生的，可沒想到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與她不期而遇。

孟已然沒有說話，一直沉浸在了驚嚇之中，直到陳辭在檢查完，直到他轉身離開，兩個人就像陌生人一樣，連一句“你好”都沒有說。

孟已然原以為陳辭在的出現不會再影響到她，就像她現在也天真的以為黎柘遇的離開也不會影響到她。

“啊！”

一直處在靈魂出竅狀態的孟已然被這一聲慘叫拉回了現實，孟已然這才后知后覺自己踩到了一個東西，等看清楚才知道踩到了人，一慌張卻又不小心把盆子里的熱水給灑了出來，潑在了對面美女的身上。

她看著那人的衣服因為自己的杰作緊貼在身上，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覽無遺。她不知覺得羞紅了臉，連忙拱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系。”顏斐爾看著孟已然魂不守舍的樣子，想著在醫院這副模樣的人不是被告知自己患了重病就是家人的病情不容樂觀，也就沒忍心追究。

“可你這衣服都被我弄濕了，要不你跟我去旁邊商場買一件吧？”

“沒事兒，就濕了一點兒，應該一會兒就干了。

顏斐爾沒有再和孟已然繼續糾纏下去，今天是她回國的第一天，她希望給某人一個驚喜或者驚嚇，或許這種樣子更會讓驚嚇來的猛烈一些吧。

“下一個。”陳辭在對著門外喊了一聲，明明是周末，病人卻還是那么多。

“你是有什么癥狀。”陳辭在還在整理上一個病人的資料，沒顧得上抬頭。

顏斐爾說：“心臟不舒服，主要是想你。”

“我們這是腫瘤科，你……”陳辭在抬頭，看見眼前人，咧開嘴笑了：“你怎么回來了？”

“想你了就回來了唄。”顏斐爾掃了一眼陳辭在的辦公室，“陳醫生年輕有為啊，年紀輕輕的就評上專家了，我在外面可是足足排了兩個小時。”

“你就知道打趣我。”陳辭在說，“咦？你衣服是怎么回事？”

“被人撞倒了，正好那人端著一盆水。”顏斐爾抖肩，“就這樣了唄。”

陳辭在把自己的外套扔給顏斐爾：“把我衣服穿上，你先在外面等我一會兒吧，我看完病人就為你接風。”

“后面沒有病人了，我是今天上午的最后一個。”顏斐爾撇嘴說，“陳醫生的魅力還真是不減當年，我拿號的時候那護士小妹妹非不給我掛你的號，說什么我們陳醫生今天上午的號排滿了，什么我們陳醫生太累了……你可別傷咱們國家純情的小姑娘。”

“我哪敢啊。走，帶你吃飯去。”

“去你們食堂吃吧，我也好體驗一把風土人情。”

“風土人情可不是這么用的，看來你是應該回來待著了，不然你可能連普通話都不會說了?。”

顏斐爾很久沒有吃過食堂了，她看著這里人來人往的，就像趕集一樣熱鬧，雖然她也沒有去過集市。她感受著周圍的目光：“陳醫生，這里的男醫生應該都不喜歡你吧？”

“啊？”

“你看看這些小姑娘如饑似渴的眼神，如狼似虎的目光，都狠不得把你給生吞活剝了。”

“得得得，你不是愛吃五花肉嗎？多吃點。”陳辭在趕緊給顏斐爾夾一筷子紅燒肉來堵住她的嘴，本來就知識匱乏，還一口一個的挪用成語，關鍵是還吼得那么大聲。

陳辭在左右掃了一圈，正巧碰上了孟已然的目光。

“我送你回去。”

“我姑媽已經讓司機過來接我了，我們的陳大醫生那么忙，就不耽誤你時間了。”

“為美女效勞是我的榮幸。”

“得別說了，從你口中聽到美女，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等送走了顏斐爾，陳辭在就去了孟衡晨的病房，他告訴自己僅僅是因為孟衡晨釋他的病人，而無關其他。

這孩子長得還真是好看，輪廓柔和是個可愛的孩子，只是這眉骨高聳像極了他，嗯，像極了他，他腦海里蹦出來一個大膽的想法。

“是我，陳辭在。”

孟已然看著來電顯示就有一種預感，是陳辭在的電話：“你怎么會有我的電話。”

“我是孟衡晨的主治醫生啊，有監護人的電話很正常。”

“哦。”孟已然不想和他有過多的糾纏，她已經有了男朋友，而他也有了女朋友。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可是陳辭在明顯不想和她就此別過，相忘于江湖：“你有空嗎？”

“沒空。”

“我想與你談談關于孟衡晨的事。”

“我去找你。”孟衡晨就是孟已然的命門。

而另一旁的陳辭在燃上了一支煙，那煙明明滅滅的，原來我們能見面的理由也不過如此了。

原來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么愛她。

那時，學生會應學校的要求去迎接新生，身為學生會主席的他更是義不容辭。

可是，那天的人是那么多，那天的陽光是那么的刺眼，可是他還是一眼看見了她。茫茫人海中，她身上的光芒蓋住了茫茫人海，所有人都成為了她的陪襯。

她從婦人的手里搶奪過行李，瘦削的身板看上去弱不禁風可是卻透著幾分倔強。

他跑上前去，盡量露出一個和藹可親的笑容：“學妹，我來幫你拿吧。”

孟已然當時可能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后退了兩步，好久才應聲：“哦，好，謝謝學長。”

是從那天，他愛情的小芽破土而出，頂的心搔癢難耐.

那天太過于匆忙，他怕嚇到她就忘記問她的姓名和專業。后來他每天都在找她，可是學校那么大，卻再也沒有遇見她。

直到他那天去看學生會納新，他瞥見了她，俗稱鐵面無私的他，第一次主動開了后門，未等納新結果出來，就點名讓她成為了他的部下。

進學生會有一個傳統——自我介紹，就在自我介紹那天，他終于對他說除了那塵封已久的話，他喜歡她。

可是直到現在他都愛她，一直愛，就連那段恨著她的時光也愛。

直到一陣敲門聲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陳醫生。”

陳辭在將孟已然的手攥在他的手里：“孟已然，到現在，你都要與我如此生分嗎？”

孟已然將手從陳辭在的手里抽出來：“從你去美國的那一刻起，陳辭在與孟已然便是陌路，不得回頭。”

他曾經說過，等她畢業，他會娶她。

可是后來啊，她畢業了，他消失了。

可是人生總是一個意外連著另一個意外拼湊起來的，他們在意外中走散了，一散就是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這段時光，足以讓他們陌生。

“你拿我當陌生人，我卻不能如此待你。”

當年陳辭在扔下她去了美國，一走就是五年，了無音訊。

那五年里，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允諾她未來的陳辭在在異國他鄉過的好不好，會不會想家，有沒有想起過她。

“不能如此待我？”孟已然冷笑，“陳醫生是不是說錯話了，在你眼里，我們還不如陌生人呢？”

“聽說你分手了。”

“陳醫生找我來就是為了打聽我的私生活嗎？”

“如果我說是呢？”

“身為孟衡晨的主治醫生，對著孟衡晨的監護人難道不應該說一下病人的狀況嗎？”孟已然說，“何況我的私生活是什么樣應該不關陳醫生的事吧？”

陳辭在被懟的啞口無言。

“好，那我們就聊聊孟衡晨。”

“孟衡晨是什么時候出生的？”

“住院記錄上不是有嗎，你是醫生應該清楚。”

“請具體到年月日，畢竟孟衡晨剛轉到我這里，我需要了解的更詳細一些。”

“2016年7月18號。”

“孩子的父親是誰？”

“這也和孟衡晨的病有關系嗎？”

“當然，我需要確定一下你們家有沒有遺傳病史。”

“他父親很健康，也沒有任何家族遺傳病史。陳辭在請你認真一點，我兒子是因為車禍才成為這個樣子的。”

“為了確保病人的治療結果，能不能讓孩子的父親也來檢查一下身體呢？”

“他死了，檢查不了。”孟已然望著陳辭在，謊話張口就來，波瀾不驚的面孔下隱藏這一顆呼之欲出的心臟，她還是沒有辦法做到不為所動，“陳醫生如果還想問這些沒有什么用的問題，我就不奉陪了。”

“好，我承認問孩子的父親是我的私心。”那個能讓孟已然為他生下孩子的男人到底是誰，這個問題纏繞了陳辭在五年，這五年，他每一刻都在嫉妒著這個未曾謀面的男人。

“你進去看看孟衡晨吧，多與孩子說說話，他說不了聽見你的聲音就會醒過來，醫學上有很多這樣的奇跡。”

孟已然看著孩子，往事一幕幕從眼前走過，悲喜交加，五味雜塵。

她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夜晚，陳辭在說，謝謝你成為我的女朋友。

她想起多年前那個夜晚，陳辭在說，孟已然，我們結婚吧。

歷歷在目，言猶在耳。猶如還是昨天，可是昨天早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她拿起一本童話書，讀了起來。可是讀著讀著，她卻哭了，為什么童話也不能是幸福美滿的呢？淚水打濕了書上那行字。

書上面寫著：小人魚最后模糊地看了一眼王子，然后跳到了海里，她覺得她的身體在一點點融化成為泡沫…

她想如果她那個小人魚的話，也許她會把那把劍刺入王子的心臟吧。

所以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