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了呢……”蘇伯伯淡淡地從窗外移回視線,端起眼前的咖啡不留痕跡地小抿了一口,若不是看見他那充滿血絲的雙眼,我真的要一下子暴起。
“是呢!蘇韓昨天生日。”我有些氣蘇伯伯,悶悶地撇過頭盯著廚房里忙著弄早餐的安姨,“你沒找她。”
“昨天她等了你整整一天,卻只等到了你和你的情人……曖昧?”見蘇伯伯不吭聲,我好笑起來,連著語氣都變得怪聲怪氣。
蘇伯伯的臉不可名狀地黑了起來,消瘦的額頭上青筋暴起,似乎在壓抑著極大的憤怒。
他死死地攥著滾燙的咖啡,似乎感覺不到傳達至手心的熾熱,他抿緊著唇,半晌才下定決心般,嘶啞著聲音出聲:“那件事之后,她一直以來都沒當我是父親。”
“所以,你也不當她是女兒?”我諷刺地笑了起來,腦海里又冒出父母指責著我罵我賤種,說我拖累他們的景象,“蘇伯伯,能別為自已找借口嗎?你們這些大人除了會找借口之外,你們還會什么?”
“你知道蘇韓一個人的孤獨嗎?你知道她這么早熟開放是因為誰嗎?你知道她的自尊迫使她不花你一分錢自已去打工嗎?
你知道她昨天才滿14歲嗎?你知道她昨天因為你哭的那么難過嗎?!”我猛的站起身,忍不住憤怒朝蘇伯伯吼了出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知道和你外面的那個情人怎么親密!蘇伯伯,蘇韓真的沒你想的那么堅強啊!”
“不是的不是的小少爺,老爺他一直都是愛著小姐的,你不知道他……”
“安姨,少說話。”蘇伯伯出聲打斷安姨,繼而又吩咐她趕快回廚房去弄吃的。
“蘇智洋,你把我接回來我感謝你,可是你真的要讓蘇韓成為下一個我嗎?!
我們都只是孩子,你們這些大人怎么可以這么自私?!”我難過地噙著淚水朝他大喊著,手心里的拳頭緊了又緊。
蘇伯伯頹廢地抱著頭,有些蒼老的臉上布滿了自責和心疼:“北席,好孩子,算伯伯求你,我們小聲點好不好?蘇韓好不容易才睡下,我不想她被吵醒……”
我輕輕地皺著眉,努力克制著內心的那股沖動坐了下來,盡量用最輕的商量語氣跟蘇伯伯說道:“蘇伯伯,你愛蘇韓的話,能不能不讓她難過?”
“對不起北席,我不想傷害蘇韓,也不想傷害……她。”蘇伯伯無力地說著,臉龐上流露著不舍與恐慌,遂又他輕嘆出聲,慢慢地放開了咖啡杯。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蘇伯伯,那時的我才15歲,只覺得優柔寡斷不能取舍的蘇伯伯很渣,外面的女人和親生女兒他都下不了決心。
所以那時的我,一腔熱血正義凜然地責罵著蘇伯伯,仿佛在唾罵著負心漢和人渣。
卻不知道,多年后的我面對女人和孩子的時候,也是疼到骨子里都不能取舍,而那時說出的話,也成了最疼的一巴掌。
愛到死去活來之后,竟也成了最羞恥于心的折磨。
“小少爺真的不是這樣的,老爺很愛小姐的,老爺就是看在小姐孤獨,才想法設法地收養不同性格的孩子,只為了小姐也能笑一笑的啊。”興許是安姨實在聽不下去了,所以她又從廚房里跑了出來,淚眼汪汪地替蘇伯伯解釋著。
“蘇智洋,你這又是從哪里撿回來的小乞丐?你就這么缺兒子嗎?搞笑!”耳邊無法預兆地響起一句熟悉的話語,那日蘇韓打量著我的眼光里,似乎真的有些探尋什么的意味。
我復雜地望著一臉悲痛的蘇伯伯,又與昔日里不茍言笑的他重合起來。我苦澀地笑了起來,心中的那份執念也消去了不少。
原來,他們只是,一個太偏執,一個太笨拙。
我勉強地沖蘇伯伯笑著,卸下一身強勢心平氣和地跟他說道:“蘇伯伯,對不起,或許我不該這樣說你。”
蘇伯伯輕輕地搖了搖頭,眼底明顯閃爍著淚光:“不,北席謝謝你,謝謝你能對蘇韓那么好。”
我十分難受地低下頭,只感覺那股自責越加的沉重起來。我只站在蘇韓的角度怪著蘇伯伯,卻沒有站在蘇伯伯的角度看看他的世界。
“蘇伯伯,對于蘇韓的故事我突然不那么想問你了,我想要是她能親自對我說出口就好了。”我輕輕地站起身,也學著蘇伯伯的習慣拍了拍本就沒有灰塵的衣服,“因為我們都心知肚明,蘇韓一直憋下去的話會憋出病來……可是,我還是一個外人啊。”
我難受地轉過身打算上樓去,卻聽見身后的蘇伯伯突然說道:“我毀了她的童年、毀了她的純真、毀了她的世界,還毀了她最好的朋友和一個家庭。”
我身子突然怔住,驚愕地轉過身看向蘇伯伯的時候,他卻極為困難地笑了起來:“你看,我就是這么壞的一個人,她不認我也是應該的……所以說啊,我才是那個真正的外人,再也走不進她世界的外人。”
“蘇伯伯……”
“北席,我真的很愛蘇韓,這么多年來,我為了她耽誤著另一個人的青春,可我卻沒有一絲內疚,盡管我都愛著她們。”
蘇伯伯緊緊地皺著眉,似乎在隱忍著什么東西的脫離,卻還是讓那東西劃過蒼老的面頰,掉落在早已冷卻了的咖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