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一場做了許多年的夢。

那是在荒蕪的草地上，周圍的風聲在呼呼地，周圍的黑暗也同樣在呼呼地，紀薇薇哭著，喊著，可是沒有任何回應，哪怕是一只鳥的叫聲，哪怕甚至是一只野狼的哀嚎。

溫熱的淚水打在草芥上，粘在臉上的泥土有些黏，也有些濕。

“父王...，母妃......嗚嗚，別丟下女兒...”

周圍黑夜的咆哮來得快，紀薇薇嘶啞的哭聲一陣又一陣的，試圖沖破那無盡的夜，可似乎一切徒勞，直至是那悲憫的哭聲弱了，那虛弱的雙手因為害怕緊緊的扣進堅硬的草梗泥土里，帶來指甲火辣辣的疼。

再等到恢復意識的時候不知已是過了多久，只記得是隱約在臉頰邊上傳來一陣毛茸茸的，伴隨還有微弱的呼吸聲。

等到是紀薇薇嘗試著睜開眼，借著微弱的月光，終于是在在荒蕪的草地上見到了她能夠觸及的見到的第一只活的動物。

那是一只灰黑色的貍貓，身上的毛臟兮兮的，就這么安靜地躺在臉側，也不叫，也不跑。

仿佛瀕臨絕境的人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紀薇薇猛地一把抱住它，隨后淚水再度是忍不住吧嗒吧嗒滴落，不僅僅是濕潤了泥土，更是濕潤了那小貍貓的毛發。

西南的荒蕪是不可能孕育出野貓的生存的，亦或許在那個晚上，紀薇薇也是小團幾經周折之后難得遇到的第一個人類吧。

漸漸地，或許談不得合適，可小團成為了她在絕境里唯一的白月光，唯一能夠承受孤獨的念想。

......

耳畔傳來的依舊是不怎么動聽的喵喵叫聲，紀薇薇從昏睡中睜開眼，感受到心口重重的物體。

“小團...”

初醒來的她似乎是有些迷糊，眼神空空茫茫的，盯著近在咫尺的小團眼睛許久，突然整個人是一顫，猛地想起了什么事情，直接是從床頭跳了起來。

“父王！父王！”

紀薇薇只是無措地呼喊，轉眼已經是沖出了屋外。

她知道不是夢，他清醒的很。

只是等到再回到德安殿的時候，里邊的一切如常，可榻上的人卻是不在了。

“父王！”

眼前的一切反倒是讓紀薇薇的心更慌了，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急忙又是轉身朝原路趕去。

蒼天眷顧，好在她還是在往常的地方找到了阮辰。

“齊王，我的父王呢？父王早上還在德安殿的......”

紀薇薇是強忍住了心底的崩潰，可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帶著明顯的牽強。

“還父王呢？我看你是睡了一天腦子睡迷糊了，你那個父王早上就死透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氣她，阮辰反正倒也不會顧忌什么，說起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一臉平靜。

“你瞎講！”紀薇薇歇斯底里的吼聲猛地傳遍了整個大殿：“父王早上還好好的，還跟我說了那么多話。怎么可能...”

說到這里，似乎也是從極度悲痛中說服不了自己了，她的淚已是嘩嘩地掉，“就算...就算是真的......也該是活要見人，死要見......”

“死要見尸我知道，”阮辰見不得她這般哭哭啼啼，有些煩躁的打斷她說話，“清醒一點，現在都快是下午了，這個點興王已經埋在城外了，說句不好聽的，人八大金剛都吃好喝好了。”

埋...埋在城外？

紀薇薇被這話弄得有些怔神。

她父王可是親王，如何就這么草草埋了？憑什么自己這個女兒都還沒見父王最后一面的？

可唯獨是這份不甘與憤懣很快是消散的無影無蹤了，最后只剩下無盡的悲楚。

是啊，他們紀家是江山都沒了，如今在人屋檐下茍活，死了就是死了，誰又會管他們婦女，又哪里配值得一個風光大葬。

想著想著，她最后的一點僅存的念想也破滅了，已經是跪倒在地上泣不成聲。

這嗚嗚咽咽的哭聲便是引得了殿里阮辰心底的煩躁，頓時手中的筆一丟，一個巴掌就是拍在了桌上。

“要哭便回去哭，本王娘死了本王自己都沒哭呢，在這里擺你這份孝心給誰看？”

阮辰是真心和這個小郡主產生不了共鳴的，哪怕是這么久了他對紀薇薇的偏見是快淡了，可能也是他本性如此。

興許是不想在這個仇敵面前拉下面子，也興許是哭的夠了，紀薇薇突然又是抬起頭滿臉憎惡地看著阮辰，“你把父王埋在哪里了？”

“怎么，你打聽這個，難不成還要想著要去哭墳？”阮辰面色玩味，可心底隱約升起了一陣警惕。

得虧齊王不開口，一開口定是沒什么好話的，一旁于一心底默默念叨著，就見遠處那小郡主要吃人的眼神。

“我自然是要見父王，”

“那我要是不告訴你呢?”

“那我就去死，不當這大齊傀儡了。”

紀薇薇這次回答的倒也干脆，一想二想，她如今也是只有死來抗議了，至少阮辰那邊唯一需要自己也只是暫且應對一下天下人。

她也不知道齊王會不會答應，但若齊王真的不答應，那她就真的要去死了，總之這世上也沒有什么可以留念。

阮辰聽到這要挾頓時是臉色一寒，盯著紀薇薇的臉許久，直至是似乎真從那臉上看出了慷慨赴死的決然。

“罷了，算是本王奈何不了你，你要哭墳，讓你哭就是。”

阮辰朝于一勾了手指，思索了少許才是開口，“帶兩個人，然后讓...讓依妍跟著她去城外一趟。”

“屬下明白。”

于一干脆應了一聲，才是利索退出殿外。

原處，紀薇薇有些發怔，她一時間有些奇怪阮辰竟然會這么輕易受自己要挾，但心底掛念父親，值此關頭也懶得說什么客套話了，很快又才是跟了上去。

整個大齊京城其實并不太大，阮辰派著兩名侍衛又格外叮囑了依妍一些，三人乘著馬車快馬加鞭朝著城西方向趕去。

車里，依妍靜靜佇立在一旁沒有說話。

車里，紀薇薇靜靜坐在中間，無暇顧及窗外的一切，直勾勾的眼眸盯著被分攪動的門簾，同樣是沒有說話。

城里城外的艷陽更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