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蘭氏嘴巴毒,心思更毒。若是自己真的不堪受辱剖了腹,要那一句對不起還有什么用?
周小粒摸了摸金河的腦袋,適時地止住了他的嚎哭。
“二娘既然想幫奶找到偷肉的人,就別光打嘴炮。這院子里的人個個都有嫌疑,二娘想找,先讓大家都搜了身再說吧!”
這話一出,蘭氏差點又氣得嗷嚎起來。前幾日受的氣涌上心頭,蘭氏一咬牙,抬手就朝著周小粒的臉打了過來。
“我讓你嘴硬,你個爛了心肝的小蹄子!”
打的好!周小粒暗中叫好,面上卻露出驚惶的表情。順著蘭氏巴掌揮來的方向,周小粒狀作無意地朝著金會倒了過去,正好碰得他一個趔趄。
“??!”
金會哽了一句,立時砰地一聲倒在了地上。他一只手捏著自己的脖子,一只手在空中無意識地亂抓亂撓,口里還發出了嗚嗚的狗叫一般的怪響。
莫說蘭氏了,就是見多識廣的沈氏都沒見過這駭人的情景。眾人哪還顧不上倒在一旁的周小粒,一窩蜂地朝著金會涌了過去。
“哎呀!會兒啊!我的兒啊!你這是咋啦?我的兒?。 ?
蘭氏跪趴在金會的旁邊,摟著兒子的腦袋就大聲嚎哭起來。倒是周玉冷靜,一把推開了自己婆娘勒緊兒子的手,瞧著金會奄奄一息的樣子,眉頭也緊皺起來。
“大夫呢?”他朝著二兒子金力大喊一句:“快去找大夫!”
金力嚇得小臉兒煞白,不敢耽誤,一溜煙地就跑了。
周小粒心里清楚,自己這一撞,是撞得金會口里的東西卡進了嗓子眼兒,噎住了氣管。昨個半夜這金會就鬼鬼祟祟,剛才周小粒又見他從兜里掏了東西往嘴里亂塞,不用想也知道,這肉一定是這金會偷的了。
她剛進醫院的頭兩年是急診大夫,這樣的病例見過不少,只要在黃金5分鐘里用上海姆立克急救法,問題是不大的。要不是蘭氏步步緊逼,她也不至于使出這樣的殺手锏來。
蘭氏仍在哭天搶地,一院子人也傻了眼,都抄了袖不敢吭聲。眼看著金會的臉色愈發不好,蘭氏蹬著雙腳,啞著嗓子干吼道:“我的兒啊,讓娘隨了你一起去吧!誰來救救我的兒啊,我豁了命去,都情愿啊…”
太陽已從田邊升到了半空,各戶人家沒心思吃自己家里熬的一口稀粥,都堵到周家門口看熱鬧來了。
周小粒瞅準了機會,一把按住了蘭氏的肩膀,也扯著嗓子喊道:“救了你兒子,你啥都愿意應?”
蘭氏的鼻涕眼淚糊了一臉,也不知來人是誰,只胡亂就點了頭。周小粒見狀,一把就推開了渾身稀軟的蘭氏,又朝著眾人吼了一嗓子“都讓開”!自己則搬著同樣稀軟的金會到了胸前,用力勒起金會的胸口來。
“你…你這是干啥?”
蘭氏嚎哭著又要撲上來,被周小粒一嗓子嚇了回去。
“不想讓你兒子死,就一邊兒等著去!”
這幾日的苦澀煎熬不知讓周小粒積蓄了多大的能量,這一聲喊,聽得門前看熱鬧的村民們都咋了舌,更遑論傻了眼的周家人了。
一下,兩下。周小粒有條不紊地提著金會的身子往上移,又時不時費力地把他扛在肩頭用力地頓。別看這金會比豆子的年齡小上幾歲,可平日里他最受寵,雖不及鳳芝的地位,家里的好吃的也是緊著他吃的。眼下周小粒只拎著他抬了幾下,就覺得氣喘吁吁,累得一頭汗了。
可就算是周小粒使了蠻力,金會的身子還是軟綿綿的,臉色也青黃了起來。
周小粒有些慌了,她是想借著金會打壓蘭氏,卻并不想要了金會的命。心驚肉跳之間,周小粒皺了眉頭,把金會往自己的肩頭重重一扛,再猛地一跳,那金會就突然“噗”地一下從口里吐了個黑乎乎的東西,人也呼哧呼哧地抽起氣來。
成了!
周小粒心里大喜,她攔了一旁要沖過來的蘭氏,小心翼翼地把金會放平了,又觀察著金會的瞳孔聚了光,開始有力地嚎哭起來,這才算放了心。
除了嗚嗷喊著沖過去的蘭氏,其余的人松了一口氣之余,都把眼神對準了喘著粗氣的周小粒。
這丫頭…怎么好像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了?
而周小粒的眼睛卻是直勾勾地盯著金會吐出來的東西。
“二娘,你好好瞧瞧,金會這到底是被什么東西噎住了?”
前頭正摟著金會哭嚎的蘭氏渾身一震,而周小粒的唇角卻是微翹了起來,滿臉都是玩味的表情。
毫無疑問,金會口里噴出來的,正是沈氏叫嚷丟失的牛肉。可這牛肉不偏不倚地卻是從她的兒子嘴里出來的,蘭氏悔得腸子都要斷了,還哪敢說一句話。
周小粒冷笑一聲,回轉了身子面向了門前看熱鬧的人們,一臉認真地道:“剛才我二娘說了,若是誰能救了金會的命,她就什么都應,鄉親們可都聽見了?”
一群看熱鬧的人,都巴不得這場戲料更足點,自然都點頭稱是了。
周小粒就回了頭,又朝著正對面的沈氏道:“奶,我的要求不高。我娘身子弱,住不了冬冷夏熱,糊了碎草須子的耳房。今日我救了二娘的兒子,一不求財,二不求謝,讓我們一家住回西廂房去就成了!”
沈氏正盯著金會吐出來的東西不做聲,猛然見周小粒發問,只得板著臉道:“瞪著眼珠子跟誰說話呢!這肉是誰偷了我心里有數,還由不得你在這給我下命令!至于這西廂房……”
可她的話只說了一半,就聽見蘭氏啞著嗓子干嚎了一句:“不行!我不同意!”
沈氏的臉就有點掛不住,可她心里不待見周小粒一家是人盡皆知的事,如今蘭氏替她在眾人面前做了惡人,她倒是樂得自在,因此也不吭聲了。
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臉上都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來。
周家二兒媳婦撒潑耍橫的本事堪稱一絕,砧子村的人誰不知道?今日這小粒子天靈蓋發了光,也敢跟這樣潑皮對峙了,這樣的好戲,演個一天一夜也是看不夠的。
周小粒無暇顧及門前人的想法,心里琢磨著還是該把問題拋給沈氏才是??稍谠鞯挠洃浝铮驈乃龔哪锾ダ锫湎聛恚@沈氏就沒給過她什么好臉色,連話也沒說過幾句。在這樣的家庭環境和社會背景下,她還真不確定沈氏的心眼子到底偏得多重,會不會讓蘭氏應了她剛才答應過的話。
想起錢氏方才的叮囑,周小粒心里更是沒譜。眼見著蘭氏愈發得意起來,周小粒正猶豫著怎么開口,忽然聽見一個聲音從人堆兒里傳了過來。
“周二嬸子既然應了豆子,就不能不做數。”
這嗓音清亮又略帶沙啞,還有那么點兒像變聲期的公鴨嗓。周小粒心里生了疑,回頭去看,就見一個穿著一身青綠色褂子的男孩從外頭走了進來。
這是…
原主的記憶竄到頭頂,來人原是里正的二兒子,宋家玉。
這宋家玉長得白白嫩嫩,雙眼晶亮,鼻子高挺,頗有書生氣質,也是里正最疼愛的一個兒子。加上他讀書常是學堂里的頭名,里正早已對外放了話,宋家玉就是他將來老死之后的接班人了,所以,他平日里在這村里說話,還是很有幾分重量的。
蘭氏沒想到宋家玉竟來摻了言,為難之下,臉上就露出討好又嗔怪的表情道:“這家長里短的事兒腌臜,別臟了家玉的耳朵,聽嬸子的話,快玩去吧。”
這軟中帶硬的話聽得眾人唏噓,誰料,宋家玉沒惱也沒笑,還是一臉平靜地道:“二嬸子不應,我就去找我爹來說說吧?!?
說罷,轉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