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雖是砧子村能上了臺面的人家,可頭些年連著娶了三房媳婦,這家底一下就掏空了不少。尤其是最近原主姑鳳芝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沈氏幾乎是勒緊了褲腰帶,除了家里的幾個壯勞力能按頓得了窩頭吃,女人們就別提了,連孩子都是沒份的。
關起了門,自家的日子過得緊緊巴巴,除了年夜飯上的一盤野菜摻了肉丁的餃子,平日里是連葷腥都難見的。
“娘,咱家哪來的肉?”
大伯周本瞪眼向四周踅摸一圈,有些討好地開了口:“這不年不節的,就算有肉,也該是可著小妹吃的,誰敢動。”
這句話,倒是引得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姑姑鳳芝臉上。
這也是周小粒穿到這里來,第一次見到鳳芝。
她今日梳了高高的辮子,一雙眉毛抹的又黑又長,活像兩條毛毛蟲掛在眼皮上。那滾圓的臉蛋上也涂了兩團子紅暈,藏在人群里周小粒瞧過去一眼,差點嚇得一屁股摔在地上。
這古代人的審美,絕了!
更絕的是,叢氏和蘭氏的臉上沒有半點嘲諷,反而滿是艷羨。只有周小粒的娘錢氏,仍然半低著頭,一副乖覺卑微的樣子。
“你倒是長了一張油嘴,還知道心疼你的小妹,”沈氏見幾個媳婦如癡如醉地盯著自己的女兒,心里自然得意:“我鳳芝大了,如今也到了該許人家的時候了,可你們瞧瞧自己的嘴臉,一個個擔著鳳芝哥嫂的身份,卻不知為自己的妹妹打聽幾門合適的親。從我頭半年說起為鳳芝選親后,你們再提過一嘴沒有?要不是我心疼我鳳芝,這么窈窕可人的大姑娘可不是被你們給耽誤了?”
沈氏的話說得頗有幾分悲愴和憤慨,看來今日肉被偷了只是引子,還是為著數落幾房兒子媳婦來的。
只是,窈窕可人?
周小粒又看向了那個涂了厚脂濃粉的鳳芝,心里忍不住暗嘆沈氏偏袒閨女的程度。
發面饅頭一樣的臉盤子,粗壯肥碩的四肢,從勒緊的褲腰里淌出來的一圈肥肉…唯一的優點,大概只能說這鳳芝長得白了。
整天被沈氏養在家里,別說農活了,院子里的雞鴨都沒喂過一次。鳳芝要是不白點,只怕也沒個天理了。
瞧著周本和周玉臉上露出的愧疚表情,沈氏的心里多少安慰了一點,又重重嘆氣道:“一群只知道張著嘴填補糧食的東西,我也沒指望你們能替鳳芝考量幾回。只是,頭兩日里媒婆送來的一斤牛肉,我割了塊灑了鹽,想著晾干了給鳳芝補養身子的,怎么今天一早來看,就少了好幾塊了?”
沈氏說得明白,底下人卻聽得糊涂。大娘叢氏猶豫再三,才揣了袖子陪笑臉道:“娘,這么金貴的東西咋不放個妥帖的地方?指不定是半夜來了耗子,給偷吃了去吧。”
“呸!”
沈氏沒想到叢氏如此大膽,恨得朝著她吐了口濃痰,高聲斥罵道:“沒心肝的婆娘,喪了良心的臭蛆,到現在還敢把禍賴到旁的上去?既然長著人嘴不說人話,我也不怕家丑外揚,這肉我切了十五塊大,十五塊小,可今早一看,大的有五塊被刀子齊齊整整地割了一半去!怎么,耗子如今也會使刀子了?再不說人話,活該半夜被耗子嚙爛了你的嘴,讓你再也不敢胡說八道!”
沈氏說得唾沫橫飛,羞得叢氏一張臉漲得紫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一旁的周本是最孝順的人,見自己的婆娘惹了沈氏生氣,抬了腳就朝叢氏的屁股踹了過去。
“娘說話,哪輪的上你插嘴!”
一句悶吭的話,伴著叢氏狗吃屎樣的姿態,終于讓沈氏長出了一口氣。
一院子的人都不敢吭聲了。
不知為什么,周小粒隱隱感覺不妙。本來這周家的規矩,雖沒把三房一家分出去,可平日里不在一塊吃飯,也沒個一家人的樣兒。如今丟了東西,又沒落下他們三房一家,只怕是沈氏早就對他們存了猜疑了。
正琢磨著,周小粒卻覺得一道火辣的目光盯住了自己。她一抬頭,就對上了蘭氏微翹著嘴角,充滿了戲謔的一張臉。
“咱家丟了東西,按說這官司也不難斷。娘,這小粒子前兒個不是還偷拿了我的東西被打的半死嗎?今天這事,只怕和她也脫不了干系吧!”
雖然眼神里有那么一絲畏懼,可眼下蘭氏有了沈氏撐腰,這話語里也帶了幾分底氣了。
錢氏的呼吸急促起來,有些惶惑地開了口。
“他二娘,當時那篦子不是娘…”
“那又怎么了?”
蘭氏仿佛被點燃了捻子的炮仗,騰地一下跳了起來:“瞧瞧你們一家子這窮酸樣,走出去都丟我們老周家的人!你不承認也沒關系,今兒個就讓四鄰鄉親們來評評理,像你們這種下三濫人家,若是有一個人說這東西不是你們偷的,我蘭花的名兒倒過來寫!”
仿佛被蘭氏戳中了要害,錢氏本就青白得沒有血色的臉更是煞白了幾分,她的嘴唇顫抖著,一雙眼淚無聲地從枯敗的眼眶里流了出來。
一旁的周小粒看著錢氏臉上的倉惶和委屈,親爹周前臉上的頹敗和隱忍,心里不由得感嘆,這原主一家果真是被這一村子的人拿得死死的,要是再這么下去,只怕不是被人逼瘋了,就是要逼死了。
她伸出了手,在眾目睽睽下輕拍了拍錢氏的胳膊,又抬起了一張稚嫩的臉,平靜地看著蘭氏道:“我要是說我沒偷,二娘又怎么說?”
蘭氏卻不是嚇大的,冷笑一聲道:“既然你嘴硬,就讓你吃下去的東西說話。估摸你這狗肚子里裝不下二兩香油,古時不是有剖腹證清白嗎?你今天就把肚子剖開,要是有這東西,就算謝罪,沒有的話,我蘭花就跟你說一句對不起。”
這話一出,嚇得金河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