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嚎叫實在太過滲人,眾人一時被吸引了注意力,全都朝著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
一個婦人正站在周家的大門前。
確切地說,她是攤著手站在那里。而那雙手上,沒有了半點肉皮的顏色,已然被鮮紅濃稠的鮮血浸滿了。
眾人驚呼一聲,以為出了人命,紛紛往后退。那婦人卻渾然未覺,一張眉角綴滿褶皺的瘦削臉龐上,滿是茫然無措,驚恐萬分的表情。
“救救我兒媳婦,救救她吧!”
婦人身子一軟,毫無預料地便栽在了地上。
眾人嚇得毛骨悚然。還是周家后院住的老孤頭膽子大,就著淡淡的月光去看那婦人的臉,才發現竟是隔壁張家的主母,蔡氏。
“這……”
老孤頭撓了撓頭:“這是張家的兒媳婦要生了?”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張家那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安靜得仿佛沒那么個人的兒媳崔氏要生產了。
周小粒也回憶起了那天在小河邊的情景。崔氏的肚子碩大,的確到了該生產的時候。只是生孩子怎么還出了這么多的血?難道是難產了?
她的心臟狂跳起來,私心想起了方才系統發布的任務。
系統能預知未來發生的事?
不對不對。
那天看崔氏的肚子,雖然很大,卻不像是雙胎的樣子。只怕這系統也只是隨機發布任務,并沒有特指誰。
“哎,不對呀!”
一個年輕的小媳婦抱著膀子,有些膽寒地看了看正被人扶著掐人中的蔡氏。
“我半月前洗衣裳還碰見過她兒媳婦,說是才不到八個月。這才幾天,怎么就要生了?”
八個月?
周小粒心頭一個激靈,手腳都燥熱起來。
崔氏的肚子明顯已到了臨產的模樣,若是只有八個月,那只能說明……
真的是雙胎!
再說那頭蔡氏,不過是急火攻心,又兼半日水米未進,適才昏厥過去。如今悠悠醒來,端著一雙已略微發干的血手嗚嗚哭道:“我兒媳婦……今個中午摔了一跤,下午就發作了……哎呦……穩婆我都請了三四個啊……個個都說幫不了,都走啦……哎呦……”
哭得是心力交瘁,看得眾人也是揪心。
可婦人生產是何等大事,穩婆都不行,誰還能行?
人命關天的事,誰也不敢吱聲了。
“我去鄰村找人!”
一聲中氣十足的喊聲,聽得眾人胸口一舒,齊齊朝著說話的人看了過去。
竟是周玉。
“我聽了消息,里正今兒個半夜就回來。我先去鄰村求他們里正給找幾個手法好的穩婆來,咱們里正心思直,不會不許的。”
一番話說得眾人點頭稱是,連帶著婦人的枯敗的雙眼都露出光來。
倒是蘭氏不甘愿,拉著周玉嫌他多管閑事。周玉卻懶得理她,猛一扯手,幾步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周玉的做法倒是令周小粒有些震驚,瞧著前頭已被人扶起的蔡氏,她想了想,便上前幾步,到了蔡氏的跟前。
“張家奶奶,”周小粒別扭得想咬舌頭,可想想崔氏的性命和系統的獎罰,還是忍了下來。
“讓我去給小姑姑看看病吧。”
她想得很簡單,蔡氏這么重視她的兒媳婦,又病急亂投醫,應該是會同意她的要求的。
沒想到,蔡氏的反應卻是剛好相反。
她連看都沒看周小粒一眼,繼續靠著身旁的人長吁短嘆去了。
周小粒心急壞了,亮著嗓門又把話說了一遍。蔡氏這才注意到眼前豆丁一樣瘦小的女孩,卻抬手就把她拂到了一邊。
“去去去,小孩子搗什么亂!”
周小粒沒有設防,差點被蔡氏推倒。她更是急了,張口便大聲道:“前些天金會噎了東西,還是我救過來的!你就算不信我說的話,總該相信你看見的東西吧!”
這話倒是不假,周小粒那天給金會治病,這蔡氏也是看熱鬧的其中一員,自然記得這樁事。
可即便如此,蔡氏也無法忽略周小粒從小給她的既定印象,以及她才剛十來歲的年紀。
“奶奶謝謝小粒,”
蔡氏伸手想摸摸周小粒的臉,看見自己滿手的血,便只勉強地咧開嘴笑了笑:“你小姑姑這不是小病,你周家的好,奶奶記住了。等你小姑姑好了病,奶奶給你買糖吃。”
“哎呀!”
周小粒氣得腦袋冒煙,不顧錢氏的阻攔,轉身就跑進了張家的院子。
張家也是跟周家差不多的結構,進門是坐北朝南的正屋,左右各是東西四間廂房。倒不需尋找辨認,周小粒一進門,就聽見了東廂房傳來的慘絕人寰的叫喊聲。
就是這了!
周小粒心頭一喜,抬了腳就要進門。可還沒邁過門檻子,一只有力的大手便從后頭拎住了周小粒的領子!
“誰啊!”
周小粒氣得回身就想動手,可映入眼簾的,卻是跟著她跑來的蔡氏和大伯周本。
“你要干啥!”
周本橫眉怒目地盯著周小粒,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怪物:“張家的事兒,你瞎摻和啥?!給人搗了亂出了人命,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帶著旱煙味的唾沫星子崩了周小粒一臉,惡心得她差點吐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搗亂?再不救她,她就要死了!”
周小粒的話音未落,屋子里便又傳出了一聲慘嚎,聽得在場的人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蔡氏嚇得不敢停頓,掀了簾子就進了屋。周本更是不客氣,拎著周小粒就到了門前,周小粒只想著怎么說服大家讓她救人,愣是沒心思反抗周本,這一出來,才感覺自己差點窒息了,頓時大聲嗆咳起來。
眾人心情沉重,個個墊著腳豎著耳朵聽院子里的聲音。兼之小孩的哭鬧,凌亂的腳步聲,周小粒只覺得腦子都要炸了,抬著步子就往墻根僻靜點的地方去了。
難道……那難產的崔氏,就要這么交代了自己的性命?
想起崔氏那日溫婉的笑容,周小粒更是覺得壓抑。身為醫生,看著病人性命危在旦夕卻不能醫治,還有比這更悲催,更殘忍的事嗎?
惱恨到了極點,周小粒氣得猛一跺腳——
卻踩到了一捆圓滾滾的東西。
這是什么?
周小粒低了頭,就著淡淡的月光看了過去。
是苞米桿!
且不僅只有這一捆,旁邊半人高的用鐵絲攔起來的網里,更是有數十捆之多。
周小粒猛一拍墻,墻頭的灰落了她滿頭滿臉,嗆得她又大聲咳嗽起來。
可這一回,她卻是咳得激動萬分。
她想到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