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飯，又坐了一會，時間也還早，連言起身關上了天窗，下樓拿了一本新到的書，離開了書店。

這本書是隔壁街的一位住戶托他進的，今天書到了，剛好給他送去。

古鎮的建設已經頗具成效，街道該鋪的都鋪上了磚石，房屋該修的也都得到了修繕，如今的南岸雖然比不上北岸徹夜通明的繁華之所，但也說得上是人來人往。

如今的南岸被劃為了撫鎮區，北岸則是興龍區，連言聽說，北岸那邊還在計劃做細分，把興龍區的一部分劃出來，再把周圍的其他地方涵蓋進去，新作一個區，進一步擴大仙淮的范圍。不過這些都與他沒什么太大的關系，在他看來，這些都只不過是一個稱呼罷了。

送完了書籍，連言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散步著，他倒不是無事可做，只是偶爾情緒到了，便會四處走走。

這種散步通常不會持續太久，具體的時間則是取決于他什么時候走到這，或者說是他什么時候想走到這。

有間舍。

一個很奇怪的名字，門臉也是極盡簡單，往往第一次看到這個招牌，人們都會以為這是個旅館之類的住所，只有步入其中才會發現，這是一個酒吧。

不同于南岸的其他酒吧，都是隨著古鎮建設才帶來的，在連言印象中，他很小的時候這家酒吧就已經在這了。

有間舍是一家清吧，酒吧說不上大，卻也不小。進門便是長長的吧臺，吧臺的對面是圍成一圈的卡座，中間有一塊平臺，偶爾會有一些駐唱在這里表演，二樓同樣是圍繞一圈的座位，中間空著，可以看到樓下的臺子。

在上一輩人的口中，有間舍曾經是一間酒舍，幾經翻修后才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具體的情況連言不太清楚，他在成年以后才開始接觸這里，那時候這里就已經是這樣了。

雖然已是晚上，但對于一個酒吧來說，這個點還只是個前場，距離高峰期還有一段時間。不過有間舍的生意很好，即便只是前場也坐了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客人，連言粗略一看，大都是些生面孔，古鎮的規劃為其帶來了不少的游客。

“喲，連老板今天來的挺早啊。”看到連言進來，站在吧臺里的店長趕緊招呼。

“別，哪比得上你百老板。”

百修然，比連言大上幾歲，有間舍現任的店長，據說他也是從長輩手里接過的產業，有間舍轉做清吧就是他的主意，如今名義上算是有間舍的老板。

連言不是很喜歡老板這個稱呼，不過他和百修然的關系還算不錯，對方在見面之時總會用這個稱呼打趣一下。

“今天想喝點什么？”

百修然雖然是店長，不過在熟人面前，或者是客人要求，他也可以是一名調酒師，而且連言在和酒吧其他調酒師的交談中也得知，似乎百修然的水平還很高的樣子，只是他對這方面了解不多，也不好妄下判斷。

“你看著來吧。”連言對酒不是很了解，他來這純粹的就只是為了放空自己，休息一下，消磨消磨時間，回去好睡上一覺而已。

“看你這提不起勁的樣子，給你做杯騾子吧，醒醒神。”

“好啊。”

起初百修然還會詢問一下連言的口味和酒量，到后來熟識了，干脆就自己引導著連言接觸不同的酒水，連言也是樂得如此，省去了做選擇的麻煩。

騾子的制作方法很簡單，至少在連言看來是這樣的，他看到百修然只是在杯子里放了冰塊，再倒入幾種原料，輕輕攪拌了一下而已，連搖壺都沒有用上。

制作完畢，百修然拿了一個杯墊，將杯子放在上面，往連言面前輕輕一推：“給，莫斯科騾子。”

連言將雞尾酒拿起來呡了一口，騾子的載杯是一個銅制的馬克杯，這在酒吧里倒是不常見。

“感覺怎么樣？”見連言已經喝過，百修然詢問了一下。

“還行吧。”正如百修然所說的，這是一款很清爽的雞尾酒，同時又伴有姜的辛辣刺激，確實是有著提神的效果。

對于連言的回答，百修然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因為他出的每一杯酒在連言這都沒有得到過出了“還行吧”以外的回答。即便如此，他還是會照例詢問一下，然后再跟連言說起這杯酒的故事。

“這是一款用伏特加做為基酒的雞尾酒，之所以叫騾子就是因為它給人的刺激感，像是被騾子踢了一腳。不過那都是早期的配方了，如今為了照顧受眾，這款酒做了淡化，更多的是偏向清爽。”

連言點了點頭，表示有在聽。對此百修然同樣是回以一笑，然后悄悄退開，去招呼其他客人了，他了解連言的性格，連言不像其他的顧客，他來酒吧幾乎沒有什么目的，經常都是想起便來坐一會，也不愛說話，這時候只需要讓他一個人靜靜地喝酒就好了。

時間悄悄滑過，酒吧逐漸開始熱鬧了起來，駐場的歌手也已經來到，哼唱起了自己創作的旋律。

期間連言又點了一杯他挺喜歡的一款酒，是有間舍的特調，叫船票，這是一款口感復雜、層次多樣的雞尾酒，即使已經喝過了幾次，他仍舊無法品出其中的有多少種味道，所以也就無從得知這張船票是通往何方。

這是一款百修然不會去講解的雞尾酒，用他的話來說，這款酒沒有任何要表達的意思，你品到了什么，那就是什么。

這句話連言很喜歡，這讓他想起了收養他的那位老人，他曾經問過老人某本書里他讀不懂的地方，作者想要表達的是什么，老人的回答如出一轍：你看到了什么，那就是什么。

呡完了杯中僅存的酒水，連言放下了杯子，輕輕捻著杯腳，像是在感受，又像是在回憶著什么。

聽著耳邊不時穿來的嘈雜，連言知道，他該走了。他一般來都只會喝上兩杯，剛剛好喝到微醺，還能保持清醒，同樣這時候有間舍也開始人多了起來，他不喜歡熱鬧，正好回去睡覺。

“要走了嗎？”百修然在招呼客人的同時，偶爾也會觀察一下連言這邊的情況，看到他這個樣子，多半是準備動身了，這才拿起一個翠綠色曲頸細身的小酒壺走了過來。

百修然拿出一個子彈杯，在連言面前示意了一下，“再來一小杯？我送你的。”

“酒壺的造型倒是挺別致的，又是什么新款式嗎？”因為百修然經常會搗鼓些新奇的配方來讓客人試酒，所以連言也沒往心里去。

百修然先是左右掃了一眼，這才悄聲對連言說：“這可是好東西，一般人想喝我都不給，我是看你狀態不太好，這才拿出來給你嘗嘗的，僅此一杯，多了可沒有。”

“哦？”

聽了百修然的話，連言的好奇心反而被勾起來了，接過酒來聞了一下，然后一飲而盡，雖然百修然遮遮掩掩的態度有些可疑，但是連言并不擔心對方有什么禍心，一來也算熟識，二來他身上也沒什么值得百修然去圖的。

子彈杯很小，也就一口的量，剛才聞的時候沒什么味道，酒液一入口連言就感覺有一股香味在自己的舌尖上爆發了出來，這是一種很奇怪的，難以言宣的感覺，他仿佛就是在用味蕾“聞”香一般。

酒液下喉，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充滿全身的暖意，令連言忍不住深深地長呼了一口氣。

難怪百修然搞得這么緊張，哪怕連言不是很懂酒，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這酒的不一般。

結過賬，連言走出了有間舍，站在酒吧的門口吹了會逐漸微涼的晚風，這才回過神來，從起身開始他就處于一種恍惚的狀態，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想來那杯酒的度數不會低。

天氣開始轉冷，大街上，連言不由地加快了步伐，趕回了入塵軒。

回到書店，關上了門，連言又長出了一口氣，回到了家中，精神才算放松了一些。

“嗯？”

連言正準備上樓睡覺，突然余光瞄到了柜臺上的一摞書有些散亂，這就奇怪了，他在關店的時候才剛剛整理過。

散亂的正是今天進貨里多出來的那本精致的黑色書籍，可以看得出來正是因為這本書挪動了一點位置，這才帶動了下面的一摞書整體偏移了一些。

連言心中一緊，下意識地認為是書店里進了賊，嚇得他趕緊抄了個趁手的家伙樓上樓下檢查了一遍，結果卻是一無所獲，東西一樣沒少，柜臺里的錢也是分文未動，連言這才放下心來，重新把這摞書碼好。

“我*！”

就在連言剛觸碰到黑色書籍的一瞬間，一股強烈的灼燒感從他的手指上傳來，同時還伴隨著一陣白煙從指間冒出，嚇得連言一個激靈。

待連言緩過神，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確認無礙之后，又試探著碰了幾下書籍，卻是再也無事發生。不解的連言又把書籍拿了起來，將扣帶拉開翻了一遍，沒有任何的異樣。

難道是我的錯覺？

思索了一會，連言還是覺得這不像是自己的錯覺，又回憶了一下自己做過的事，仔細想來也就只有在有間舍臨走之時，百修然送他的那杯酒很可疑。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連言直接撥通了百修然的電話。

沒有問候，連言直接挑明來意，“百老板，你老實告訴我，你送我的那杯酒是不是有問題？”

“啊，哈哈……你發現了哈？”電話那頭，百修然的語氣有些尷尬，顯得很沒底氣。

確認了是百修然搞的鬼，連言沒好氣地回答，“我的手指直接是在冒煙，我差點都以為自己見鬼了，你是不是給我磕了藥了。”

“沒有，沒有。這個你絕對放心，沒有的事，那只是酒液的作用，我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嘛。”

“你的驚喜還是你自己留著吧，我可不想哪天突然就被嚇出心臟病來。”

“是是是，你放心，不會有下次了。”

面對連言不斷地抱怨，百修然自然是連連賠禮道歉，連言又嘟囔了幾句，這才作罷。

掛掉了電話，又把書籍重新摞整齊，連言這才草草地洗漱一遍，上了閣樓睡下，在酒精的幫助下，他很快地就進入了夢鄉。

在酒精的麻醉下，他也沒有仔細去想，是什么樣的酒液，才能讓人的手指在觸碰到書本的時候冒出白煙，感覺到灼燒感。

……

深夜，有間舍的客人少了一些，百修然抽空離開了酒吧，在入塵軒的對過遠遠地站了一會，這才轉身離開，回到了有間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