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幕下〔2〕
- 姿色貌美
- 寶小草
- 4362字
- 2020-03-28 16:51:27
再說國子出了如蘭的屋子,來到院子,徑直走到街門那兒,似乎嗅到一股生人味;但想都沒想就開門走了,回自己家了……
國子這天吃完晚飯,和女兒彩鈴一塊兒在炕里看電視,見老婆巧云鍋碗瓢盆收拾停當,也上炕了。
這樣除了大兒子明鐸在校住宿外,一家人其樂融融。小彩鈴一會兒看見媽媽似睡非睡,就跑去逗媽媽。
到20點左右,他對巧云說要去加工組……
老婆問:“組里沒貨去干什么?”
他說:“去溜達一趟,屋里亮一陣子燈,也比從來不亮的好,就是有小偷小摸兒,也不大敢呀。”
國子臨出屋,瞥她一眼,轉頭走了。
老婆聽了,也是那回事,就不吱聲了。
嘴里不說,心里倒隱隱覺得丈夫有些反常……有時說話驢嘴不對馬唇——
就拿去年夏天,國子到浙江舟山一帶買貨,回來時捎給她一件滾邊兒的綠葉紅花綢羅褂子,這是出差第一次捎點東西回來。她很高興,知足,丈夫咋說心里還裝著她。
幾天后,西面許其的老婆如蘭,也穿件一模一樣的褂子。本地沒有看到這種料子和款式,也沒有聽說許其到過舟山呀……
為了驗證,她跑到集市的衣攤——半空掛的,鋪上擺放的都找不出……看人家賣衣服的,指著這身褂子問,有誰賣這份貨的嗎,人家一瞧,頭搖得撥浪鼓似的。
那她為何穿的與這件一模一樣的呢?
為了這事,她不死心。和國子一塊兒到舟山的有鄰村兩個,其中一個外號“山雞”的。
她有一天去田里拔草,在路上碰見“山雞’騎著摩托車,她一招手叫住他。
先扯些田里的事,然后轉到褂子上。問他沒給弟妹買件衣服?
山雞說,唉,我哪有心買那個,老娘們在家不管穿什么不都一樣嗎?買好的咋穿呢……田間地頭,刷碗吊灶,一會兒又捋順魷魚,還用去那么遠捎衣服回來,不吃肥走瘦嗎?我哪像國哥一買還兩件。咋的?換著穿吧嫂子……聽罷此言,她臉色陰沉,頭發根煞煞的,渾身燥熱……但強壓著說是啊,今年穿這件,明年再穿那件……
山雞看出她臉色不對頭,暗想多嘴多舌了……忙扯到生意上,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聊了會兒,便騎車走了。
晚上回來,她盯國子的眼睛都帶鉤兒——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問另一件褂子你給誰啦?是不是……?
國子不等她說完,就清楚她要說什么——趕快扭轉被動——
哦,你說它呀,就一件呀,咋出來兩件呢?哦,我原本打算買兩件,讓你換著穿的;不過一想不用了,一件滿夠的,第二件也就退掉了啊……看她臉色緩了,更堅定這個說法的聰明,不過心還是蹦的……她呢,覺得這說法也不是完全不對,倘若他退的時候,山雞沒看見呢,這也難說……反正誰穿都好,就是西面那個張狂蜂穿著不好。
張狂蜂是指許其的老婆如蘭。
如蘭穿在身上,說句實話太中看了,個子高,駕馭得腰肢曲線盡顯,真像鮮的綠葉紅花,在微風中婀娜多姿——看把她美得,笑不離口,眼尾紋都動得象綾羅褶子……
她正回想這件不愉快的往事,外面有人敲門喊她。
巧云一聽,是那個喜歡咋呼,吊兒郎當的王力,來攛掇去打撲克。
因為彩鈴沒睡實,國子又去了加工組,所以就不想出去。拉開窗,朝外喊今兒不去了,另找人吧……
墻上的鐘擺,打過好幾回響了,當巧云睡得模模糊糊,門開了,國子進來了。
巧云揉著惺忪的睡眼,打個哈欠,不經意地問:
“幾點了?”
國子也不吱聲,也不拉燈,黑燈瞎火就上了炕……
見沒吱聲,也罷了;她隨口問一句:
“加工組沒有事情,咋這么晚才回家?”
見國子又不吱聲,倍覺蹊蹺,用胳膊肘隔著被子碰他,生氣地說:
“你啞巴了?怎么才回來!”
“哦,去打撲克了,才散的……”國子支吾著。
“是輸是贏?都有誰?”
這是夫妻間常有的問話,也是進入熟睡前的一種情感熱身。
“…沒輸沒贏。能有誰…還是那幾個……”
“叫誰贏去了?”
“……”
巧云見他又不吱聲……倒頭就睡,甚覺奇怪……
從街門響開始,在廁所里,又在院里一陣子,進門倒水喝,一直到現在也沒開過燈,鬼鬼祟祟……自從有了小彩鈴往這兒,他鉆進被窩就象困乏得要死,就鼾鼾大睡,一點也不憐惜疼愛她……心中就窩火,只是沒找準導火線罷了。
今天問話又不情愿吱聲,怎么回事,究竟自己做錯什么嗎……她和王奎之間那點事,隨著懷上彩鈴,王奎狠心讓她打胎;金錢上與伙計不清不混,見錢眼開,見利忘義,把他看透了,早就一刀兩斷……眼里只有丈夫、孩子、婆婆,再就是家里、組里、田里;關心吃的、穿的,這些難道錯了,一想到這兒就來氣了——忽覺惺惺了——
她用腳蹬他,沒好氣地問:
“你聾嗎?問你誰贏了?!”
她有意使勁,挾帶著惱恨、提示。
國子猶豫著,考慮著……其實犯難極了,但還是做出了答復:
“嗯…誰呀……是王力那小子……”
再不答復,聽口吻,肯定是不行的。
“人家不睏嗎,太晚了,又在二毛家?”巧云竭力裝的若無其事,其實內心快摁不住了……
“是呀——我睏了——睡吧……”
國子巴不得越早越好,結束談話;沒想到,說謊竟這么費力費神,真不是件輕松事。
巧云來氣:一來家就睏,一和你說話就瞌睡;你睏早點來家呀,偏等半夜才來家,早干么去了?
越想越惱,越惱渾身越躁;心也崩,氣也喘,腦子漲——巧云呼地坐起來,啪地把燈拉亮——快二十四點了……
再看國子,用被子把自個包得嚴嚴實實,與她格格不入,象個縮成團兒的刺猬——不招你,你也別招他……這是夫妻兩口子嗎……這是旅店嗎……你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老客嗎?頓時火冒三丈,把住被角兒,嘩啦一下,就把他身上的被子掀了下去!
國子一愣!
立馬明白——說漏嘴了,壞了!糟了……
又想沒事的,她不了解什么……他從家里先去了加工組,亮了會兒燈,估摸時候差不多,關了燈回村了,又悄悄溜進如蘭家……所以當被子被掀開,赤裸著身體時,一點過激的反應都沒有,一動不動。
巧云更不動,如一尊憤怒的塑像——
可內心翻江倒海,五味雜陳……盯著他百思不得其解——今晚他到底去外面做了什么事,肯定不是光彩的事,肯定怕老婆知道,要不然為何謊話撒得這般艱難,欺騙得如此煞費周折?
國子受不住冷,抬頭看巧云冷若冰霜,卻怒火中燒的極其復雜,極度鄙夷的目光……
他心虛,不敢正視——
那目光象吹毛即過的利刃……
巧云終于耐不住了,厲聲呵斥:
“今晚你去哪了?干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快說,你不說我跟你沒完!”
“打撲克……我不告訴你了嗎……”
國子坐起來,想拉被子,卻被巧云壓住了。
“我再問一句,都和誰在一塊?說!快說實話!”
“不都說了嗎……還說什么……你今咋回事……吃錯藥了嗎?”
“放你媽的騷!你才吃錯藥了,說不說?”
“有……有王力,大蘿卜;胡二毛……你查戶口啊!x你媽了,你今晚和我過不去怎么啦?我走,我去場地睡,再也不來家啦……”
“你走,你前腳走,我后腳就去找你老娘——我叫你娘倆一天周!我不信沒人整治你啦!”
國子聽說去找他媽,心里害怕了。
七十多歲的老母,三更半夜,揪心煩神,四鄰皆驚,這樣傳出去,一名二聲,全村沒有不曉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那就糟糕透了……
他正準備穿衣服,怔住了……他干脆抽煙吧,以緩心潮,琢磨對策……
巧云今天可硬恣了——
在王力走后,半個鐘頭左右,見彩鈴睡熟了,她就出門去看打撲克的。
先到二毛家。二毛和老婆都在家,兒子領女朋友來家了,所以局今兒設在大蘿卜家。說了幾句話,瞧了人家的俊媳婦,喜哈一陣子就告辭了。
到了大蘿卜家,五人的牌局,一屋子人看眼,煙抽的都嗆鼻子,她站一會兒便出來。大蘿卜媳婦跟著出來送。巧云順便說王力還去叫她,怎么沒見著?
“嗨,二毛家今擺酒,兒媳婦頭一趟進門嘛,正好王力去看媳婦,嘻嘻哈哈……一眼認出那姑娘,是他婆那頭的遠方親戚,就咋咋呼呼地扯東連西,也不看人家有事趕快走。等到吃飯的時候,見他還站著侃,就拖他入男的那桌……一喝多了,出門踉蹌硬要玩撲克,還四處去找人……酒勁加嗆風,醉了,剛踏俺家門檻就摔倒了,頭碰破了,被攙家去了……”
所以當聽到國子明顯說謊話,就疑心他沒干好事;又不清楚真相,就連哄帶詐……想不到他不收頭,以走相挾。殊不知,她絕非好欺負,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
正在這時,桌子上的電話,突然莫名奇妙叮鈴鈴響了!
夜半時分,誰的電話呢?
巧云看到國子一剎那,上身驚悚地顫動,臉上不安生地抽搐,卻裝著不知情、不耐煩的樣子,用眼角掃她一瞥兒。
對國子而言,這一夜可是與他過不去的!
打電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許其。
國子想不會吧?
可靠消息說他去往外地買貨,不可能這么早回來……
以前干石匠的伙計小林,和楊福寶是姑親兄弟,為這趟生意差一萬塊錢,特地到小林家借錢周轉幾天,所以實情相告,跟許其到大連買魷魚的事情。
前天小林到鎮上買東西,遇見了國子,就挺吃驚地問他:
“放著買賣不做,圍著老婆孩兒做么?”
國子說:
“前陣子晾了些,眼下沒貨,不閑著還能去搶嗎?”
小林說:
“嗨,這年頭,吃著,看著,人家許其一伙兒,現在能到大連了。”
于是就把借錢的來龍去脈,道了一番……
國子放下電話,怔楞良久,心說,難道是天意——瞅了瞅巧云,巧云一臉的疑惑;但他明白呀,頭一低,身子一弓,便走出去。
原來許其抓起話機,打給國子——
“國子嗎,你知道我是誰了吧!我有事找你,你來我家!就現在!馬上!”
啪,扣了話機!
國子弓著背、撇著腿,無奈想到兩句俗話:常穿袍子不愁遇不到親家,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話俗理不俗,有因必有果啊……有當初卻沒有想到今天來的如此之快……明明去了大連,怎么這么快就回呢……他猜測和許其見面的情景會多可怕、無奈,那怒火是不可小覷的,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后悔啊,鄰里鄰居,以后怎么見人?
他甚至清楚地記起往事——
有一次,在海邊買魷魚,沒經過二道販子之手,直接在船老大手里買。等結完帳,剛出碼頭,就被二道販子攆上。倚仗地頭蛇,人手多,起初勒索錢,給完錢后還要扒貨……正爭執不下,險些動手時,許其拉貨經過,他讓司機停車……從車上下來,先是掏盒煙分,憑著人緣熟,大大咧咧地旁敲側擊,說理講情,總算混過去,沒用扒貨。臨走時,二道販子狂言道,今若不是你,我叫這小子嘴啃泥,非叫他知道,眼朝上瞅的厲害不可……這件事過去好幾年了,確實打心里感謝許其……
在江湖混,早晚是要還的……
今天如何來還呢?
想著便走進許其的家——這個多次和如蘭激情似火,顛鸞倒鳳的屋子——在這里,干柴烈火……今天夢醒之日……這種夢,能見人嗎——半夜敲門心不驚嗎……他不由地打個冷顫!
同時看到地上和炕上的白衛生紙球……紙包不住火,人倒霉怕什么來什么!
許其臉上復雜,山雨欲來風滿樓。既暴怒又壓抑……怒,恨不得國子立地死去,永遠消失。壓抑,這畢竟是門楣恥辱,家丑一樁;正如許其按兵不動,用電話而非持棍棒打到他家里,驚擾四鄰,雞飛狗跳……所以國子同情,默認暴風雨前短暫的寂靜……至于該打該罰悉聽尊便,只要息事寧人,下跪在所不惜……
啪,許其將煙蒂摔到地上……鄙夷地用腳掌狠狠一碾,道:
“想不到國子啊,你也下得鍤子……”
其聲音從咬牙切齒間出,欲啖之都不過……
“你也該懂事了,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難道還用人教嗎?你我的孩子也老大不小,上學同去,放學同歸;鄰里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你他媽的難道不知個好歹——”
砰地一拍桌子!
國子一凜……
短短幾句,如石投水說到國子的內心。
他低眉垂目,欲說軟話兒……
許其又開腔,象冰雹,又硬又冷:
“今天的事,怎么辦?你想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