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凇河上三四艘畫舫隨水而蕩，傳來陣陣絲竹管樂之聲，充斥著淫靡奢華與一股厚重嗆鼻的脂粉味。

皎月掛中天，清輝的月光鋪灑在櫟凇河廣闊的河面上，也鋪灑站在岸邊一位清削骨立的姑娘身上。這位姑娘小腹微微隆起，兩手輕輕地放在小腹上。她身旁站著一位與她個頭差不多的姑娘，身后是兩個精壯大漢。

她看著對面畫舫透出來的燈燭之光，面色更是沉了沉，眼中全是憤怒。

“燒。”

一個字，殺氣騰騰。

那兩個漢子把手中的火把扔到了最大的畫舫上，畫舫上輕紗帷帳眾多，火勢頓時就起來了。

“著火了，著火了……”

畫舫上的王公貴族、樂伶歌妓、小倌舞姬紛紛跳河。火光映天，肆虐無比。

姑娘嘴角勾了勾，冷哼一聲，一臉鄙夷蔑視之色。

不多時從河中爬出來一個劍眉濃密、眼眸如星的男人，這張臉就像是刀削斧刻一般，但是這一副好面孔現在盡是狠厲威勢之色。

身上的錦緞華服被水浸濕，濕漉漉的貼在身上，衣襟半敞，露出結實的胸膛和上面的陳年疤痕，很容易想到他剛才是在做什么。

郁晏濕噠噠地爬出來，指著岸上的姑娘：“司珩，你他……”

司珩一眼都沒有看他，徑直打斷他要說出口的“娘”字，聲音冰冷：“我懷孕了，你的。”

說完轉身就走，干凈利落，生怕眼前的景象臟了自己的眼睛。

郁晏被她的話驚在了原地，半晌沒動，后面斷斷續續的人聲傳來才拉回了他的神。

“懷孕了？”郁晏抓了抓頭發，“呵”了一聲，也不知是高興還是不屑。

郁晏回過神之后突然笑了，低聲重復道：“我有孩子了。”

隨后他苦笑一聲：“司珩，你以為這樣就能栓住我？你也太小看我了。”

司珩轉身走后直接上了馬車：“回銘王府。”

女婢阿芝安頓她坐好，把一張小毯子蓋在她身上，又從小爐上倒了熱水遞給她：“主母，您這又是何必呢？”

司珩接過熱水呡了幾口，覺得身上的寒氣消散了一些，松懈下來靠在車廂上，雙目空洞，道：“這孩子有他的一半骨血，理應告訴他。”

隨即又重重地嘆了口氣：“無論他認不認。”

對于四個月前的事，郁晏一直耿耿于懷，因為郁宴認為那一夜是司珩設計了他，才有了司珩日盼夜盼的孩子。

阿芝道：“您的身子明明不適合生育的。”

“我知道。”

“奴婢都替您不值。”

“我覺得值，從嫁他到為他孕育這個小生命。”司珩撫著小腹溫柔的說，“可能我就是世上最傻的人。”

“主母，王府到了。”車夫下了馬車，說道。

司珩借著阿芝的攙扶下了馬車。

她往來時路看了一眼，眼神暗了暗，他沒有回來，就算知道自己有了他的孩子，他心里依舊是厭惡自己的吧。

“走吧。”

司珩進了翠園，翠園里有一片竹林，秋風吹過，竹林沙沙作響。

司珩的身子骨單薄，少時因一次意外，就落下了病根，本來就瘦，這幾個月被孩子折騰的更是形銷骨立，低熱咳嗽就沒斷過。

“阿芝，我累了。”

“奴婢伺候您更衣。”

司珩第二日醒時，迷迷糊糊記得昨日半夜有一個人潛進了臥房來看她。昨夜神志不清，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可能只是她的一場夢。

司珩用完早飯，阿芝便把藥端來了：“主母，您的藥。”

她還未端起來，就聽見門外吵吵嚷嚷的：“你別擋老子路，這是銘王府，老子是銘王府的主人……”

“外面怎么了？”開口聲音清冷無比。

阿芝道：“是…王爺。不過按照您的吩咐，不會讓他進來。”

郁晏被司珩的侍衛李濤纏住了。

“讓他進來吧。”

司珩邊說邊把衣上的幾道不明顯的褶皺撫平，然后手放到小腹上，護著肚子。

郁晏進門大大咧咧地坐在圓凳上，眼睛看著司珩的肚子，一言不發。

“你來做什么？”

語氣滿是疏離淡漠。

郁晏眨了幾下眼，支支吾吾：“那個…你……”

司珩察覺到他的目光，也低頭看了看微隆的小腹：“四個月了。”

“哦…哦。”

郁晏不知道還說什么，一時間沉默不語。

阿芝道：“主母，藥再不喝就涼了。”

“嗯。”司珩拿起那碗黑乎乎的藥汁，剛要喝，就被郁晏劈手奪了過來。

司珩冷眼看著他：“王爺不想要這個孩子？你放心，孩子不會成為你的拖累，你就當沒有他。”

郁晏以為這是墮胎藥，沒想到是安胎藥，冷哼一聲，扭頭走了出去。

司珩私心里是想讓郁晏陪著她，就算是看在孩子面上也好，所以昨晚她才會挺著肚子去告訴他懷孕之事，但出口的話總是傷人。

她就是這樣，無論心中如何渴求，話里總是句句帶刺。

說起來這是她嫁過來兩年中，二人算是心平氣和的一場談話，雖然本來二人就沒說過幾句。

司珩看了看灑了一大半的安胎藥：“再端一碗來吧。”

“是。”

“阿芝。”

阿芝應聲停下，道：“主母還有何事？”

司珩看著門外：“你說，他心里是不是還有點我的位置？”

“主母……”

“你去吧。”

“是。”

郁晏再想到司珩是在一個月后。

他踏著月色到了翠園外，翠園大門緊閉，還是管家看見了，道：“王爺，您怎么這時候過來了？”

“阿珩呢？”語氣中透著他都未曾發覺的溫柔。

管家道：“主母一個月前就回了護國公府了，就在您看她的第二日。”

郁晏踹了一腳門前的梧桐：“回去都不告訴我一聲，她當這里是什么地方？”

管家道：“王爺，老奴拖個大，說句不該說的，主母對您是真心的。”

“真心個屁，她就是看中了本王……”郁晏頓了頓，他除了長了一張好臉，打架一把好手，除此以外，真的沒什么能拿出手的東西了。

“本王還要找本王的美人。”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