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相君這話說來是如此平淡的語氣，甚至還埋藏著不屑的情緒，但江槐深知，它的背后字字泣血。

也只有踩過荊棘路的人，才能這樣坦然地將其當成玩笑話說出來。

心中百轉千回，江槐終于還是沒有問出外面那些塵囂甚上的流言蜚語，尋求一個虛無縹緲的答案。

他是真的變了。

或許他們再相處久一點，謝相君就能發現，他少年時代結交下來的這位好朋友，早就在家族的爾虞我詐中失去了那棵熾熱純潔的赤子之心，如今只剩一張似真又假的人皮面具。

或許，這就是人生。

江槐除去內心有一些傷感，并不覺得可惜。

他再也不要做那種外表光風霽月，但卻總是無能為力，什么也守不住，保護不了的人了。

“淮生，只要你信我，我們的同盟就堅不可摧。”謝相君說。

江槐回神，立刻接道：“當然。”

他慎之又慎，像是許諾一樣，十分鄭重地對謝相君說：“無論如何，我信你。”

謝相君眸色微動，但很快就收住了，快得江槐沒能看出里面是什么情緒。

謝相君是少年早熟，如今人到中年，更加不露聲色了。

江槐回想著過去，又拿現在來對比，忍不住道：“做掌權人這塊，我還真得跟你學學。”

謝相君本想跟他說其他事，被這一打岔，也不由好奇問他：“學什么？”

江槐含笑道：“學學你不怒自威，喜怒難測的表面功夫。別的不說，光唬人這一塊就很受用，我那些叔伯總是瞧我不順眼，見我多對下人笑一下，就說我少年心性，不成熟不知事，沒個定性，管不了底下人，也駕馭不了他們好好辦事。”

“不過是一面之詞，想要借故打壓你罷了。”謝相君一針見血指出。

這道理江槐如何不明白，只是也不好當面跟叔伯撕破臉皮才一直忍著。

“說來也是好笑，我天天被師伯喊著‘爛泥扶不上墻’，結果有天竟偷聽到底下有人叫我笑面虎。”江槐越想越覺得好笑，“大約是我父親，還有往上幾代家主也都是不茍言笑，極具威嚴的樣子，突然來了我這么個不搭邊的，便覺得我是反其道而行之，笑容只是面具，背地里甚至比他們還要有心計。”

謝相君詫異地看了他好幾眼，才搖搖頭道：“那是他們真的不了解你。”

聽到這句話，江槐笑了起來，自己也說不清是在笑什么。

他本人最清楚，笑面虎和有心計并不完全是假的。

“淮生，你明日一早再走吧。”謝相君忽然道，“你要回去，也不急在這一時。”

江槐沒有反對，倒是有些受寵若驚，“你要留我？”

謝相君解釋道：“你辛苦出來一趟，表面功夫不說做全，但總要擺擺樣子。”

“這倒是我疏忽了。”江槐一時拿捏不定，干脆問了，“那我可還要進京城查探？”

“不必，你今天已經露過面了，過猶不及。今天之后，直到……”謝相君忽然停住話頭，側頭往門外看去。

江槐耳朵微動，了然道：“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