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緊緊咬住自己的舌頭，在腦海中不斷地想要去尋求一絲清明的感覺，希冀能夠不再讓李霸天犯傻。

“是他們先錯了！他們踐踏人性！我踐踏他們！我沒有錯！”

江成對著李霸天憤怒地咆哮著，他目眥欲裂，憤怒已經把他整個人點燃了。

可他并不想殺死李霸天。

李霸天確實很厲害，一直以來，無論如何模擬實戰，他都能壓著江成亂打。

可是江成現在百分百肯定，一旦他全力出手。

等待著李霸天的，就只有一個死字！

李霸天收住了笑容，方才他故作鎮定的微笑，也只是為了讓自己更加冷靜一點罷了。

畢竟，他已然做出了一個非常重大的決定。

如果只能選擇離開這個世界，那么他想要帶上笑容離開。

“他們錯了！但是你錯的更離譜！”

李霸天沉聲開口，現在他的表情極其嚴肅，無比認真。

江成伸出雙手在自己的身上胡亂地抓撓著。

好痛苦，這種人格撕裂的感覺讓江成幾欲瘋狂。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為了這群敗類阻止我？為什么？”

李霸天閉目，收起了臉上的所有表情，淡淡道：

“因為殺戮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因為你錯了，因為每個人都會犯錯但是不代表每個人都該死。”

李霸天伸開雙臂，他的身后又重新凝聚出了那個閃耀著金色光輝的披風。

然后，他的整個身體都散發出來濛濛金光。

他身周的金光越來越盛，由濛濛變得熾烈，那金光甚至在李霸天的周圍腐蝕出來了一個圓形的空邊。

空洞的圓邊之后，是那個殘缺而又破敗的黑夜世界，那里斑駁腐朽，處處落灰。

這一刻，李霸天竟然僅僅通過氣勢便碾碎了這方幻象。

李霸天的嘴角突然翹起來了一點，緊接著他又有些苦笑地暗道。

原來，真實的世界竟然已經變成了這種模樣，原來真實的世界竟然如此落敗。

繼而，李霸天平靜地盯住了江成的眸子：

“因為有些事，生來就是正確的，即便是烈焰焚身、萬刃剔骨，我也必須去這么做，因為那就是正義！”

李霸天陡然抬高音量，凝盯著江成的雙眼，“正義！是不需要理由的！”

江成聞言，突然感覺嗓子一甜，有一股鮮血灌進了他的嘴里。

江成痛苦地在自己身上抓出數道深深的傷痕，不顧鮮血直流，他狀若瘋癲地仰天咆哮。

可以聽到所有的聲音、可以看到所有的景色、可以摸到所有的物品、可以記清所有的事、可以明白所有的道理。

可是偏偏，他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殺意。

即便站在他對面的那個人亦師亦友，即便那個人是李霸天，也不行！

今天，誰都不能攔他！

現在，攔路者死！

仿佛，這本就沒有錯，仿佛，此刻他正在做天經地義的事。

李霸天要做的事，是天經地義的正義。

那么江成要做的事，就是天經地義的惡！

江成突然面色平靜了下來，此刻他終于從李霸天的身上嗅到了一種味道。

那是一種非常陌生的味道，就像是春來的清風，就像是涼夜中的皎月。

毫無記憶的一種味道。

那種味道讓江成平靜了下來。

如果說來自顧易的惡和恐懼讓江成變得極度興奮。

那么來自李霸天的正義就讓江成找到了一種新的感覺。

純粹的惡。

可笑的是，那種純粹的惡那反而讓江成變得冷靜了下來。

李霸天就像是一面鏡子，只不過那面鏡子中映照出來的人不是江成本人，而是他的反面。

有時與你相似的人未必能讓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人。

反而是與你格格不入的那類人能夠讓你找清自己的定位。

江成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此刻，江成的臉上再也沒有了那些掙扎變幻的表情。

微微低著頭，江成掛著血跡的嘴角一點一點上揚了起來。

他伸出手撫去了嘴邊的血污，然后又把那只手放在了自己的眼前，平靜地說：

“你錯的，好離譜。”

李霸天四周的那個腐蝕世界的圓圈不斷地向內席卷，宛若修圖一般企圖將他周圍的世界殘余一點一點消融干凈，只留下李霸天本人的身體。

只不過那些消融世界的金焰看起來實在是有些敵我不分，那些金焰甚至蔓延到了李霸天的身體上，把他的衣服灼爛，把他的皮膚燒焦。

因為隔離了這方世界的原因，李霸天的身體、衣服也并沒有半點正在修繕的跡象。

隨著金焰焚身，李霸天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難以掩飾的痛苦，他身周的金輝也在肉眼可見地慢慢變暗。

“這世間確實有太多錯誤無法彌補，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有更多的錯誤是可以被原諒的，每個人都擁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你沒有權利剝奪這個機會。”

勉強擠出笑容，李霸天輕聲開口，因為疼痛，他的聲音不可避免地發顫。

江成捂住自己的臉，他難以克制地嘴角上揚，李霸天越說，江成越覺得自己做的才是正確的事。

這種感覺令他很興奮。

不同于從顧易的恐懼之中獲取的那種興奮。

那是一種不需要補給的，永恒不滅的興奮。

他的思想像是在此刻終于得到了證實。

如若積冤已久的慘案終于沉冤得雪，如若閱盡千帆終于尋到了屬于自己的船。

那種經歷了無盡輪回尋找理念卻依舊不得的茫然終于在此刻尋找到了最好的佐證。

江成捂著自己的臉哈哈大笑，那種興奮的感覺要比碾壓恐懼的螻蟻所產生的興奮要強烈了太多太多。

許久之后，江成才用極度愉悅的聲音說道：

“沒有人應該犯錯，所有犯錯的人都不該得到原諒，乞求、后悔是他們的權利。但是在他們犯錯的那個瞬間，我就會碾碎他們的所有權利！碾碎他們的生命！碾碎他們的乞求！碾碎他們的信念！”

李霸天對江成的笑容并不在意，他張開雙臂，此刻竟然漂浮在了空中，他周身都是那種金色的火焰，熾烈，耀眼，如若天神下凡。

“那不是正義，那是惡。”李霸天說道。

江成拿下雙手，他的臉上掛著鮮明的蔑視的笑，激動而又愉悅地說道：

“惡的反面是善，但是善并不代表正義。”

李霸天終于蹙眉，江成的話像是一記重劍劈在了他的心頭。

正義是不是善？正義如果不是善，那正義又是什么呢？

江成的臉上難得地閃過了一絲平靜。緊接著，他露出了一副歷經無數沉淪般的滄桑的表情，盯住李霸天說道：

“你，很不錯，我好像曾經見過你，可卻又記不清了。”

李霸天心頭一震，連帶著他周身的金焰都仿若熄滅了一瞬。

此刻，江成像是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嚴重懷疑江成口中的曾經便是剛才在體育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