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螢醒來時，已是艷陽高照。

出了門，雨后清新的空氣趕跑了流螢的瞌睡蟲。

順著青石板路晃晃悠悠這走，流螢欣賞著雨后的絕美風光。

不知不覺間，流螢就晃到了沈祰家門前。

不知何時門前長了些稀稀疏疏的小草，大門緊閉。

流螢上前，正想要去敲門。

“阿螢。”沈祰幽幽的聲音突然從背后響起。

“啊啊啊啊啊！”像是兔子一樣，流螢被嚇得在原地跳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清潤的笑聲傳來，略帶些磁性的嗓音浸潤了流螢的耳朵。

“沈祰！”炸毛的小貓兒流螢張牙舞爪地撲上前，想要去扯沈祰的耳朵。

“我錯了，我錯了姑奶奶！我錯了。”沈祰靈敏地避開，邊躲避邊連聲求饒。

“哼╯^╰！你知不知道嚇死人了你！”流螢收回了她的爪子。

“好了好了，我錯了。走了。”沈祰似想揉流螢的腦袋，半路，手停在半空，對著空氣無奈地抓了一下，垂下了手。

流螢有些疑惑，但并未放在心底。“去哪兒呢？”

“去，昨天因為下雨我們沒去成的那個地方。”

“哦”。

流螢想到了那塊大礁石，她思忖著，沒看到陽光下，只有她的影子晃悠悠地跟著她。

感受到自己腳下的柔軟，流螢回過神來，不知何時，已到了礁石之下。“阿螢，你還記得這里嗎？”

“這里？”流螢疑惑地問。“這里，”沈祰低笑，“可是我們初遇的地方啊。”

醍醐灌頂般，流螢想到了當年的他們。

......

小女孩提著小桶，蹲在礁石旁休息。礁石之中，傳來小聲地涕泣。

小女孩回過頭，看到一個小男孩蹲在礁石里面。

精致如洋娃娃般的臉龐，長睫輕顫，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珠。紅潤的嘴唇微張，發出幾聲壓抑的哭泣聲。

“你是誰呀？在這里干什么？為什么要哭呀？”女孩軟軟糯糯地說。

“我，我沒有朋友。”

“emmm，這樣嗎？”

不知道怎么哄小孩子，忘記了自己也還是個小娃子的她，在自己的小桶里翻來翻去。

終于找到了一個精致的大貝殼。

“諾！”女孩把貝殼遞過去，“別哭了，這個大貝殼給你！我最喜歡這個了！超好看的！”

男孩躊躇了一會兒，抬起眼怯怯地看了小女孩一眼。“謝謝。”男孩小小聲地說。算是接納了女孩。

女孩試探著靠近，見男孩沒有排斥，大著膽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別哭！以后，我們就是朋友了！”

“真，真的嗎！”

“對，騙你是小狗！”陽光將二人的小小身影暈染成金黃，溫暖了時間。

自此，流螢和沈祰形影不離。白家和沈家見倆個小娃娃那么要好，也就笑著訂了娃娃親。

男孩和女孩一起長大，從當年的小團子，長成挺拔的少年和少女。

恍惚間，溫涼的氣息接近。

流螢垂眸，一條紅繩，不知何時套到了她的手腕上。

紅繩上系著的海螺，晃蕩著。紅繩襯著她的手腕愈發白皙。

“這是，我親手做的螺繩。你當年給我一大貝殼，我贈你一螺繩。”

似是想到了小時候的黑歷史，沈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了他的小虎牙。

“耗子，你，你為什么沒有影子？”帶著小心翼翼地試探，流螢問道。

沈祰給她系繩子時，二人身子暴露在陽光下，她垂眸，卻發現只有她的影子。

沈祰的笑意收斂，聲音顫抖著，帶著害怕，試探著問：

“你，阿螢怕嗎？我，不是正常人吶。”

說出來時，沈祰帶著如釋重負，也帶著惶恐。

他怕，怕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孩，害怕，害怕這樣的他。他既期待女孩的回答，也帶著恐懼。

他整個身子有些顫抖。

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流螢搖搖頭。“不怕，你是耗子，只是耗子。”

拉著女孩的手腕，沈祰帶著流螢坐在礁石之上。

心中的秘密說出來，沈祰感覺壓在自己心中的大石頭放了下來，不過，也帶著悲傷。

畢竟今天，是最后一天啊。

“阿螢，要聽聽我的故事嗎？”不等女孩做出回應，沈祰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你知道的，大前天我出海了。剛開始風平浪靜，到后來我們要返航時，突然間，風暴來了。

濃墨般的天空遮擋了光明，浪花一波高著一波。

我原以為。我們能撐下去，誰知道一個驚天巨浪打來，我們的船，傾覆了。”

沈祰苦澀地笑了笑。

“當身體沒入海水的那一刻。我想你會很傷心的吧。我想著我們再也不能相見了。

那一刻，我的腦海里都是我們的回憶，我以為我們再也沒可能。

后來我站在沙灘上，更準確的說我是飄著的。

我看著你哭，看著你喃喃自語。我多想抱抱你啊，多想替你擦干你臉上的淚珠，可是我碰不到你。

天知道你哭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疼。你的淚，是我心里的血。

我看著你倒下，心急如焚。我想我可以是實體的話，我就可以接住倒下的你。

我多想告訴你，其實我一直都在。”

“所以，我聽到的那幾聲呼喚，真的是你！”流螢有些欣喜。沈祰笑了笑，接著講道

“我不放心你，就站在那棵大樹下，守著你。

我既然不能碰到你，我就打算這樣守著你的，也不錯。

清晨太陽升起的時候，我發現我站在自家的后院。

我發現我竟然可以觸碰到物體。應該是上天垂憐，才給了我第二次生命來滿足我的愿望吧。

再后來，我見到了你。就是前天你哭的那次。我想我可以替你擦干你的淚珠了。

可碰到你的那一瞬。我發現我的靈魂深處傳來一絲顫栗。

一道聲音告訴我說，你不能碰到活物。”

“那你還抓著我手腕呢！”流螢笑著，搖了搖二人緊密貼合的手腕。

“那是因為隔著布料啊傻瓜。”

“我很貪戀這段時光。阿螢，我難以想象我可以重新和你玩鬧。看著你笑的開心，我很滿足。”

聽著沈祰如同托付后事的話語，流螢慌亂：

“耗子，你別這樣好不好？你還會陪我的，對不對？”

帶著哭腔，流螢的話語里帶著懇求。

“阿螢，我很高興，真的。但是，對不起。我可能沒法陪你到最后了。我，也娶不到你了。阿螢別怕。

我，一直都在。”

拿手輕輕拭掉流螢的晶瑩，沈祰擁住流螢，在她額頭上留下虔誠一吻。

男孩溫涼的唇瓣靠近，貼在額上，流螢卻感到有些發熱。

在沈祰吻上流螢額頭后的那一瞬間，他的身影愈發透明。

從下往上，沈祰漸漸消散，身影幻化成泡沫，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散發七彩的光亮，圍繞在流螢的身邊。

“耗子，耗子，沈祰！！！”流螢想去觸碰那泡沫。

可是，泡沫過于脆弱，一碰即碎，流螢不敢。

她淚如雨下，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一滴，一滴滴在海螺上，同時也浸濕了衣衫。

不一會兒，泡沫漸漸消散，飄向天空，伴隨著一聲幽嘆：

“阿螢，再見。”

......

流螢驚嚇著醒來，入眼是熟悉的天花板。

“阿螢，你醒了？”粟凝守在床邊，看著流螢轉醒，急切地詢問：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感覺好一點了沒？肚子餓不餓？要不要給你弄點吃的？孩子她爸，阿螢醒了，去弄點白粥來！”

流螢一醒，聽著耳邊母親的絮叨，感覺頭更疼了，“媽，我......我這是怎么了？”

粟凝聽著女孩的問話，和進來的白邢山對視了一眼，斟酌著開了口：

“阿螢你從海邊回來受了涼，發燒昏迷不醒。已經倆天了。現在剛醒過來。現在好受一點嗎？”

“昏迷了倆天啊，”流螢喃喃道，進而轉顏一笑，

“媽，我想再休息一下。”

“好，那，你先休息著，我們出去了啊，”粟凝應著，拉著白邢山出了門，

關門前不放心地安慰了一句，

“阿螢，莫傷。”

流螢掙扎著半依在床上，突然，手腕有些膈著。

她抬起手，一根紅螺繩系在她手腕上。

“真是的，怎么哭了呢，淚窩子太淺了吧，”

流螢不滿地嘟囔著，“黃粱一夢嗎？”

她轉頭眺望遠方，淚眼朦朧間，看到一只海鷗騰空而起，逐日而去。

“沈祰，耗子，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