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若軒。

哪個少女不懷春，三個女人一臺戲。水千沫今天可是真真領會到了。

三個少女面若桃花，鶯語連連，將大顯皇朝的幾個皇子，和所有的伴讀都一一點評了一番。大家笑著鬧著，水千沫端起一杯酒微微抿了一下，俏臉就紅了，暈沉沉的歪在桌子旁，支著腮，止不住的搖晃。

眼前人好多啊！她都分不清是誰在說話了。

“大皇子多好看多溫柔啊！驚才風逸，一身白衣，風度翩翩，好像天上的神仙下凡臨世。，他從來不打罵宮女，對我，我們做奴婢的可好了。”

“可是他已經有一個侍妾了！聽說還要再尋覓一位夫人。”

“普通男人都三妻四妾的，更何況是皇子。大皇子只有一個，恩，或者兩個侍妾，已經比太多人好多了。”

“說的也是！我覺得二皇子也很英俊啊！性子瀟灑的很，詩劍酒茶無一不精通，當真紅塵中一品風流人物。不說他那么高的地位，只看人就知道，為什么那么多王侯貴胄的千金小姐喜歡他了！”

“那么多人喜歡也沒用，二皇子不喜歡女人的，他身邊服侍的都是太監，聽說好些小太監長得比女子還好看呢！”

“我也聽說了，他從來不跟千金小姐們好好說話，每次都冷冰冰的。可是對小姐們的哥哥，那叫一個好。聽說有一次為了見白玉家的大公子，他足足在人家家里等了三天。”

“是嗎？白玉公子的哥哥？白玉公子就已是神明爽俊的美男子了，他哥哥是不是更勝一籌啊！”

“誰知道！也許對有斷袖之癖的人來說，像女兒般美貌的男子并不可意，一定要粗粗壯壯，高大威猛才行！”

哈哈哈哈，大家捂著嘴直笑得肚子疼。

“可是要說長的最好看的，還是四皇子，那張臉真是驚世的美貌啊！這會年紀小，雌雄莫辨的，真真的比穆貴妃都要好看。”

“千沫，你和四皇子一起呆了一個晚上，臉對臉的，可是將他的容貌都看仔細了？”

“那里黑漆漆的，能看到什么啊！可是，可是．．．．．．”水千沫呢喃著說。

“可是什么？別睡啊！千沫！”說話的女聲有點小激動。

“好香．．．．．．”水千沫昏昏欲睡，不自覺的就說出了口。

“咦！看來還是和四皇子有事啊！有這么一層關系，水千沫你要發達了！”

“別亂說，我只是個奴婢，是個奴婢。誰會愛一個奴婢呢．．．．．．”水千沫最后的話幾不可聞，似撐不住要睡去。

“讓她睡一會！咱們接著說，端木公子和梁公子打架了，聽說是三皇子挑唆的？”

“．．．．．．”

水千沫聽了一晚上似是而非，終于昏沉沉睡去了，只夢里好像有幾個美少年飛來飛去，其中，那個最熟悉的一直拉著她的手要和她一起飛。

又過了兩天，水千沫身體大好，終于走馬上任，去璟璇樓當差了。

璟璇樓里，列著許多書柜，都是皇子們要用到的書籍典冊，若博士需要什么用什么書，就由宮女提前送過去，擺好。偶爾有緊急用書時，也要臨時送到大殿去。

璟璇樓每日當差的宮女設為兩人，水千沫第一天當差搭檔的宮女叫秦越鳥，大約十八九歲，比水千沫高幾級，為小書女。水千沫身在宮中自然懂得宮里的規矩，為秦小書女奉上了一些女兒用的妝品，放在彩漆鑲珍珠貝的小盒子里，雖然數量不多，卻很精致，秦小書女只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入懷中。

第一天當差，自然要聽從秦小書女的安排。這秦小書女話不多，只簡單告訴水千沫需要整理的典籍名字，就是明天要用的《尚書》十二本，這書在后面申甲號柜子里。她交代完就去做別的工作了。

水千沫走到后面一看，只見各種柜子零零總總足有上百，上面標記的字跡只蠅頭大小，她只得湊近了去看，這些柜子高高大大都是紅木雕花的，很是美觀，靠門的邊角都如鳳尾般支翹出來，水千沫看的太過認真，總是不小心掛了頭發。好一會，終于找到申甲柜，拿了十二本《尚書》出來。

回到璟璇樓大殿，秦小書女只看了一眼水千沫道，“水恭使，只是找書而已，怎么搞得發髻都散了，宮女失儀，這樣可不行，趕緊重新梳頭吧！”

水千沫正要放下書，秦小書女又道，“剛才豆盧博士差人來傳《尚書》，說今天就要用，我正要去廣公公那里，脫不開身，你替我去一趟吧！”

“可是，我的頭發。”水千沫自己也能想到自己的樣子。

秦小書女似很不耐煩，“怎么你這樣麻煩，罷了，我替你梳頭吧！你且拿好書不要動。”秦越鳥說著讓水千沫坐在桌案后，她繞到水千沫的身后，開始給她梳頭發。

“我不慣給人梳頭，這發髻怎么總是挽不好？罷了，給你多加幾個簪子，也牢固些，有些不好看，你將就些吧！”挽好發髻，秦越鳥匆匆打發她去送書，生恐耽誤了時間。

水千沫抱著厚厚一摞書，只覺得被這重量壓著，呼吸都不暢快了。她生怕耽誤了送書的時間獲罪，一路向大殿小跑而去。亭臺樓閣，兜兜轉轉，過往的宮婢或小太監，品級低的對她彎腰施禮，品級高的也只是淡淡的看了她幾眼。

不一會，就到達了大殿，據守候大門的大殿侍衛說，今日所有的皇子都來上學了，包括同樣休息了幾天的四皇子殿下，伴讀公子亦無人缺席。

豆盧博士正等著用書呢！水千沫趕緊調整態度向內殿走去，不知為什么，她老覺得那侍衛看她的眼神有點奇怪。

到了內殿門口，水千沫平復了一下呼吸，朗聲說道“璟璇樓宮女求見。”

“進來吧！”一個不算蒼老的聲音回道。

水千沫捧著書，慢慢走了進去，正對的是授課書案，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白面書生正坐在書案后面，書案上放著幾本打開的書，一個白玉茶碗正冒著熱氣，一套裝飾用的冰紋青瓷茶器放在書案的角落。

正對面設了三排書案，每排四人，每個書案前都坐著一位少年，每一個都是豐神俊朗，神采奕奕。坐在第一排的當然是四位皇子了。

四皇子果然來了，他看上去氣色不錯，只是怎么目光呆呆的，直盯著自己看。水千沫目光不敢多停留，微微移開，咦？怎么后面的人也盯著自己看，水千沫目光悄悄向四周一掃，這次她發現了，所有人都在看她，連豆盧博士也不例外。

水千沫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她只得輕聲說道，“豆盧博士，您要的《尚書》送來了。”

那豆盧博士已恢復了平穩，卻隱隱有怒氣道，“你是璟璇樓的宮女么？身為宮女，怎么這么不顧儀容！”

四皇子正要說什么，那豆盧博士已氣的站立起來，還伸手在桌子上用力拍了一下。此時，大殿上已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場面一時有些混亂。

水千沫一愣，轉頭看向大殿一側的儀容鏡，那鏡子清晰的映出了她的身影，水千沫猶如被閃電擊中，真的驚到了。

她的頭上插著三朵碗大的菊花，分別是粉色、白色、黃色，真真色彩鮮艷，花團錦簇。那花的面積加起來比她的臉還大，這莫名熟悉的感覺，不用說正是來自璟璇樓書案上擺放的菊花插瓶。

千沫整個人都呆住了。

別的宮女在這種情況下，只怕早就羞憤的哭出來了。水千沫雖然也羞恥的厲害，但心中卻知道這個時候不能亂。

眾人只見她面色坦然，略一思索，將懷中的書放到一旁空置的書案上，轉身對著豆盧博士和眾位皇子深深一福，姿態極其美好，大方端莊，同時朗聲說道，“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菊花本是風雅物，需以此花配君子。今年正逢盛世，菊神有感，綿延花期，奴婢思量整個宮中，此地君子最多，當以此花敬之。”

說完，她自己轉身向儀容鏡走去，并抬起芊芊玉手向頭上拂去。從水千沫開始說話，大殿里就安靜下來，眾人都一瞬不瞬的看著她。只見水千沫兩手飛揚，衣袖略滑落一些，露出兩只白皙纖細的手臂，她對著鏡子，亦是側身對著眾人，開始解頭發，只見手指靈巧的一翻，幾朵菊花就被摘了下來，一頭青絲再也綰不住，如潑墨般一下子傾瀉下來，幾只小巧的釵環也隨之叮叮當當的落到地上。

順手將落下的發絲扶到耳后。水千沫恭敬的雙手捧著菊花走到豆盧博士的書案前，將那黃菊與白菊插入青瓷茶壺中，輕輕吟道，“鐵骨霜姿有傲衷，不馮彭澤志徒雄。天桃枉自多含妒，爭奈黃花耐晚風。”

恭敬一福后，水千沫隨手拿起那粉紅的菊花，在腦后綰了一個小小垂髻，粉色菊花懸在耳后，垂落下來大片的青絲綰不住，散在背后，輕輕一動就如水波飛揚起來。

眾人沒有一個人說話，都只是看著她，連那豆盧先生都有些眼神迷離，仿佛不知身在何處。

“豆盧大人，請問奴婢可以為眾位皇子，各位公子送書么？”

“嗯，嗯，送吧．．．．．．”豆盧大人此時方才恢復常態，他長袖一擺道。

水千沫抱起那摞厚厚的《尚書》，慢慢的一本一本，放在皇子的案頭，放在陪讀的案頭。

她的面色微紅，耳朵尖都開始發紅，微微垂下的眼眸，睫毛一直在閃動。水千沫已經幾乎快撐不下去了，在發書的時候，她不敢去看任何人，生怕一個對視，就會讓她喪失勇氣。

終于發完了書，水千沫心中松了一口氣，她對著眾人又是一福，道，“奴婢告退。”說完便優雅的轉身離開，她腳步緩慢，看上去真是端裝非常。

PS．女子15歲之前梳的是總角之類孩童的發飾，直到15歲后才使用笄，將頭發挽起。在大顯一朝，宮女的頭發服裝都是統一的，所以她雖然年紀未到，還是如成年小姑娘一般梳的發髻。

另外，那首詠菊的詩是秋瑾烈士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