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已消失在了門外，那淡淡的菊香，卻還飄蕩在空氣中。所有少年的心啊，也仿佛被那伊人帶走了。

“真是個妙人啊！”說話的人，正是二皇子屠瀟。他神色懶懶散散的，似對什么都不感興趣的樣子。

“哪里妙了，就是個不懂規矩的小丫頭而已！”神情倨傲的三皇子屠燴道。

大皇子屠蔽還是那仿若謫仙的樣子，淡淡的微笑，不發一語，只是眼眸深邃的望著桌案上的菊花。

而四皇子屠弋，他根本沒注意別人在說什么，他的眼睛里流光閃動，似是欣喜非常，果然是水千沫，早就知道這個丫頭好有趣的！果然沒讓人失望！不知道她看到那盆景了么？喜歡么？

“嗯，既然書已經到了，那咱們繼續講學啊！”豆盧博士輕咳一聲，正色道。

可是，對著一幫心猿意馬的少年，這課就是講得再有滋味，也沒人聽下去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人不風流枉少年。豆盧博士嘆了口氣，只得讓他們休息了。

豆盧博士剛一出門，門還未關上，就聽到里面一下子熱鬧非常，十幾個少年立刻唧唧呱呱的聲音直爆頂棚。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根本不是什么莊嚴的皇家書院，而是外面的市井學堂呢！搖了搖頭，豆盧博士嘆著氣走了。

公子們三三兩兩的圍著皇子，討論著剛才的事情，他們長在大家族里，就連母親姐妹都規矩甚嚴，還從未見過有女子敢當眾梳頭的，雖然大大的違反了規矩，但是叛逆期的少年哪管那許多，只要想到那少女亭亭玉立的樣子，就覺得好美。

溫蘭澤將水千沫掉在地上的兩個簪子撿了起來，遞給了屠弋，屠弋接過一看，只是宮女們戴的普通銀簪子，一個上面刻著梅花，另一個垂著銀珠。屠弋輕輕的摩挲簪子，那上面還帶著菊花的清香。

這個丫頭！他笑了笑順手揣在懷里。

溫蘭澤似看出來什么門道，用后肘捅了捅白玉戰，擠眉弄眼的看向他。誰知平時最調皮合拍的白玉戰，此時卻沒有任何感覺似地，只攥著拳頭直愣愣的看著他。

“喂！你怎么了？”溫蘭澤伸手在白玉戰面前晃了晃，奇道。

“沒事，沒事，我昨夜被大哥教訓，沒睡好覺！”白玉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兩只手在腰上一抹，面孔微紅道。

“哦！白玉大哥回來了？那倒是要去拜訪一下了。只是你大哥身體怎么樣了，已大安了么？”

“那么有力氣的教訓我，大安了！”白玉戰喜滋滋道。

又說說笑笑了一陣，少年們的心才平復過來。待到下一位博士來授課時，桌上的菊花已不見了，眾人都有些詫異，卻不知是誰收走了。

水千沫那時并未想到，她的無心之舉會帶來多大的影響。她一個小小的宮女，無關身份和地位，卻第一次，讓整個大顯皇朝最頂尖的接班人包括皇子都認識了她。

對宮女來說，不是好事，特別是一心想出宮的宮女。

其實走在回璟璇樓的路上，水千沫已經意識到不妥了，她本來只是為了避禍，可是，太招搖了。因為四皇子的緣故，她已被人注意了，若是這么一鬧，只怕更是風口浪尖，以后更加小心，要小心啊！

沒一會，水千沫就回到了璟璇樓，那秦小書女看到她這么安然無恙的回來，似有些驚訝，但也不多話，只冷冷的笑著。

水千沫正要說話，那秦小書女卻搶先說道，“水千沫，廣公公請你過去。”

水千沫一皺眉，卻沒說什么，轉身去了璇璣閣。那廣公公就在那里當差了。一路上，只見大大小小的太監宮女，對著她指指點點，在她后背偷笑。偶爾有級別高的宮女太監看見，大聲的訓斥小宮女小太監，“都在這閑著干什么，你們以為你是人家啊！沒能耐、腹中空，仗著會說獻媚的話就能往上爬，丑人就是會作怪嘛！”

忍著刺耳的諷刺，好容易到了璇璣閣，拜見了執事王摯王女史，她看了水千沫一眼，便讓她進去了。穿過一個小跨院，迎面是一座雕花的小樓，上面寫著幾個大字——允執厥中。樓里卻靜悄悄的，只燃著一點熏香，水千沫知道，那香是為了保護書冊的，國子監最重要的書冊都在璇璣閣，由廣公公親自看護。

“廣公公，廣公公。”水千沫小聲喚了幾聲。里面卻似無人一般。

過了片刻。

“你來了？”聲音突然從她的背后傳來，水千沫只覺得冷氣一絲絲的從脖子里灌了進來，廣公公的呼吸怎么像死人一般冰冷啊！

“奴婢給公公見禮。”水千沫嚇得一轉身，福了一福。

“．．．．．．”

“公公叫奴婢來，有什么事么？”水千沫維持著見禮的姿勢，又問道。

“這里有本書，是皇子們過兩日需要的，現在要多抄錄幾本，雜家叫你來，就是想讓你幫我抄錄。”

“是！”水千沫低眉順眼的應道。

廣公公將手中的書遞給了水千沫，她一看，又是一愣，廣公公遞過來的是一本釋家經典——《楞伽經義記》。隨手一翻，經文拗口，文字深奧，抄錄難度不小。

廣公公揮揮手讓水千沫開始抄寫，水千沫剛剛攤開紙筆，廣公公又道，“年紀輕輕的，容易心浮氣躁，就不要坐著寫了，站著寫吧！”

“是！”沒有半分猶豫，水千沫開始抄寫經文。廣公公又在熏香爐子里加了點熏香，那渺渺的煙霧有點嗆，也有點刺眼睛。

大約二個時辰以后，水千沫手捧經文，奉給了廣公公。

“想不到你真的會寫字啊！”廣公公有些詫異，他仔細看了看水千沫一手漂亮的柳體字，道，“今日先抄寫五本吧！”

“是！”水千沫連眉頭也沒皺一下，走過去站在桌案前開始抄寫下一本，佛經的文字拗口、晦澀本就難寫，水千沫又怕抄錯了，萬分小心的寫。

就這樣抄啊！抄啊！慢慢的天黑了，又過了晚膳時間，水千沫連午膳也沒吃，這會已餓的頭暈眼花，加上已站了整整五個時辰，她搖搖晃晃快要堅持不住了。

廣公公坐在后廳看書，一聲也不聞，只在天黑后點起了一盞燈，既沒讓水千沫停下不寫，也沒多說一個字。

無人發話，水千沫也不發問，她的手有些哆嗦，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這樣不行，她用力咬住嘴唇，直至那口中漫出了一點咸腥的味道，疼痛讓她清醒了一點，抓緊時機多抄了一些，抄過幾遍之后，那佛經的內容已被她大概記住了，再抄寫就越來越順利，越來越快了。

亥時將近子時。（23點）

廣公公已打了一個小盹，正朦朧時，聽見水千沫輕輕的喚他，哼，定是這丫頭熬不下去了，要求饒，也罷！下馬威到這個時候也可以了。

他慢慢的踱出來，道，“抄完了么？”

“是，全部抄完了，請公公校驗。”水千沫仍是那一副謙卑的樣子，若不是兩只眼睛熬得通紅，兩只手都在微微的顫抖，還以為她只是送個東西而已呢！

廣公公這下可真的吃了一驚，他接過水千沫抄錄的書，一頁一頁的翻看，字跡清晰俊秀，沒有一點潦草的應付，果然全抄完了。

“你怎么抄的？”廣公公本以為她會抄一天一夜，不承想居然只用八個時辰就抄完了。

“稟公公，奴婢剛剛將那本佛經背下來了，這樣就大大提高了抄錄的速度。”水千沫淡然的說，仿佛只是一件小事。

“．．．．．．”

半晌，廣公公才道，“如此，你便回去休息吧！”他頓了頓又道，“還有六本，你明天接著來抄。”

“是。奴婢告退。”水千沫規矩的行禮，慢慢退了出去。

直走到門外，水千沫才長出一口氣，她哆哆嗦嗦的靠坐在門邊上，半天站不起來。她的腿好像兩根木頭，完全沒了感覺，而肚子也餓過勁了，全身虛飄飄的，仿佛一陣風都能吹走。

太累了！

起風了，那風吹得嗚嗚咽咽，寒氣逼人，必須得走了。捶了捶僵硬的腿，水千沫勉強起身，手扶著墻壁一點一點向前挪。心中不由感嘆，這才第一天啊！

好想林嬤嬤，好想寒止殿啊！

搖搖晃晃，晃晃搖搖，水千沫艱難的往自己的翩若軒走去，都已經到這個時辰了，也沒有地方去找吃的，難道今晚上只能喝點水，餓肚子么？

實在累得沒精神，她便不想彎彎繞繞的走大路，朝著印象中的近路走去，那條小路好像是要穿過一個園子的。國子寺為了方便皇子們休息，在正中間造了一座小型的園林，這個“小型”也是相對御花園來說的，里面亭臺樓閣造的一應俱全，栽培的樹木植物卻很高大茂密，掩映著建筑的小巧精致。若是夏日里，涼風陣陣，花草清香，那真是一個避暑的好場所。

不過，此時正是冬天，平時也沒什么人，護衛們也不常到這里巡守，園里只稀拉拉掛著幾個紅燈籠，火光被吹得忽忽閃閃的，滿園的植物也只剩下忍冬還有些綠意，其它的都光禿禿的了。

水千沫踩著落葉，扶著樹木往前走，風越來越大了，那陣陣寒意吹得她有些瑟縮。這時，她聞到了什么，好像是酒的清香。

．．．．．．．．．．．．．．．．．

繼續蹲，蹲，冷宮，好不甘心吶～我還是繼續招手吧，來呀～來呀～

今天換個方向，向南，先克掉這個南！哦！天哪！眼睛也睜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