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獻帝的面色陰晴不定，在坐的大臣們則噤若寒蟬，誰都知道孝獻帝的外號“屠人王”，君王一怒，不知會把自己的兒子怎么辦。水千沫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剛剛偷看到屠瀟只寫了四個字交上去，寫的是“時機未到”。

再看一眼屠瀟，他低著頭，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屠瀟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道“父皇，兒臣只是為父皇考慮，斗膽說出來了，請父皇生過了氣，也想一想兒子說的話有沒有道理?！?

大殿上安靜的很。水千沫聽到身后的屏風那里似有聲音傳來，是婦人壓抑不住的抽氣聲，不只是屏風后的婦人，千沫亦覺得汗水順著自己的臉頰流下。

半晌。

孝獻帝沒有說話，卻是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了，孝獻帝道，“瀟兒最得朕心！”。

這評價已是極高了。

眾人長出一口氣，又倒抽了一口氣，都看著從地上站起來的屠瀟。水千沫松了口氣，她看到屠瀟緊繃的肩膀也一下子放松下來。

不過這一回，孝獻帝卻沒讓人傳抄四位皇子的文章給其它大臣看。眾大臣雖然奇怪，也不敢說什么。

屠瀟回到桌案旁時，水千沫看到屠瀟對她眨了眨眼，忍不住在心里說，這人心真大，膽子也好大。

水千沫沒有發覺，此時的屠瀟已成為了焦點，不止是皇帝，其他的皇子，連大臣們都在心里留意到了這個頗有膽色的皇子，不管怎么樣，他這次兵行險著的確有效，得到了皇帝的注意。

孝獻帝示意風太師再出一題，風太師領旨，想了一下道，“今日就以子曰：‘君子不器?！癁轭}，寫一篇文章，文體不限，以一炷香時間為限?！?

香煙渺渺。每個人的臉都有些霧蒙蒙的。

四位皇子坐在桌案邊，水千沫慢慢的磨著墨，屠弋卻偏頭看著屠瀟，似有點心不在焉。水千沫將硯臺往屠弋那里推了推，發出了一聲響動，屠弋猛然醒悟，看了水千沫一眼，專注在文章上了。

寫完文章呈給孝獻帝，又呈給風太師看。風太師道，“此次就請諸位同僚一起參評吧！”

錦白公公見孝獻帝沒有反對，就命人抄了四位皇子的文章發給大臣們看，這一下，大臣們紛紛發表意見，大殿里頓時熱鬧起來。

“大皇子，這篇不錯??！形而上者為之道，形而下者為之器，正合此意??！”

“三皇子這篇也好?。⒕犹故幨?，心懷天下的胸懷寫的如有血肉??！”

“四皇子寫的才好，君子不應只求一技之長，或多學幾個技術，那太膚淺，君子的志向在道，君子應該是學以致用才對。”

“二皇子這次寫的更好，準確的論述了一下天，人，道。很有立意??！”

眾人正說的熱鬧，突然有一個粗大的嗓門似在問別人，“君子不器，就是君子不生氣吧？”

這一下，整個大殿都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那個問話的人，有些人悄悄忍著笑。那人長得很高，比別人高半頭，身體很魁梧，眼睛很大，臉曬得有些黑，又長了大把的黑胡子，一看便是武將。那武將只覺得周圍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眾人都看著自己，他揮舞了一下手里被揉得皺巴巴的文章，問到，“怎么啦？末將問的不對么？”

他摸了摸嘴邊的胡子，又看向旁邊的人，“哎！你說末將問的不對么？”，那大手拍了一下旁邊那人的肩膀，那人是個文官，當時就“哎呦”一聲坐地上了。

因為離的很近，水千沫趕緊走過去，幫忙扶起了那位大臣，那位大臣年紀不大，只二十幾歲，長得倒也端正，他長吁了口氣道，“劉將軍，這君子不器，不是生氣的氣?！?

這位劉將軍正是是左羽林將軍劉碧，劉將軍登時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的臉黑，別人也看不出他臉紅，只見他馬上大聲道，“不知道這些，也沒關系，打仗又用不到?！?

那年輕大臣是太仆寺卿溫竹玉，四皇子伴讀溫蘭澤的哥哥。此人學識倒好，只是有點呆氣，他立刻對劉碧將軍道，“怎么沒用，君子不器這句話用到武將身上，可以理解為道是思想，器是身體，不將自身局限起來，擴大道，鍛煉器，最后．．．．．．”

話還未說完，劉碧將軍的眼睛都瞪大了，他道，“這‘君子不器’那么好用，末將眼下倒有一個難題，能不能用它來解決一下？”

溫竹玉立刻張口結舌，“夫子的學問．．．．．．”

“好了！”孝獻帝開口了，其實他早就看到了，這時道，“罷了，劉碧將軍所言雖糙，卻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論什么樣的學問，最后都要能夠，用?！彼戳艘幌滤奈换首拥?，“你們去聽聽劉碧將軍的難題，看看能不能將所學派上用處?！?

原來，劉碧將軍常年鎮守邊關，數次打退敵軍來犯，可算是功勛卓著，今年這是每三年一次的回京述職的。他鎮守的邊疆全是連天的草原戈壁，那邊的互查國，居住地偏北，冬季特別漫長，大顯已到春季了，那邊還在冬季中，這樣他們儲存的冬季糧草都不夠，就會在春季時，來大顯皇朝這邊打劫，騷擾百姓。讓劉碧將軍發愁的是，大約是那些劫匪得到了甜頭，現在幾乎每年春季都要來這邊搶劫，搶了就走，追又追不上，防又不好防，這一直是個難題。

眾位大臣也知道這是個難題，又有皇帝發話，誰也不敢多嘴，只面面相覷起來。幾位皇子聽了都沉吟不語。此時大殿上一下子安靜下來，沒人說話，氣氛一時非常尷尬。劉碧將軍看著幾位皇子，眼里頗有些懷疑，幾位皇子面上更不好看了。

水千沫想了想，捧起紙筆，走到劉碧將軍面前，道，“劉將軍，皇子們命奴婢送來紙筆，請將軍將邊疆的地形情況大致畫一下，也好斟酌策略?！?

怎么忘了這事，劉碧將軍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他接過紙筆，去一邊畫地形圖去了，水千沫趕緊陪在將軍旁邊幫忙。幾位皇子得了喘息思考的時間，這才不那么尷尬，松了口氣。

真是個聰明的丫頭！屠瀟和屠弋都微笑了起來，屠蔽的眼眸也深邃了一些。

不過，到底該怎樣做呢？幾位皇子都在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