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

小茅屋。

千沫喂過飯后，又去送了幾次水，那位李先生喝過水后，便沉沉的睡去，他的精神很不好，一點生命之火隨時都可能熄滅。

慢慢走回篝火旁，看著火焰勾勒出的那個身影，她遲疑片刻，還是走了過去。

“公子，您對這位李先生可有打算？”千沫問道。

白玉空輕抬眼簾，低聲道，“你怎么想的？”

千沫眼底沉著一抹暗淡，道，“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距離鶴嘴嶺只有一日路程，雖艱難些，還是能辦到的。明日，公子能帶上他么？”

昏黃的火光中，似端坐著白衣神祇，他雙目開合間，額間的豎眼似在凝視著她，白玉空停了片刻緩緩道，“你確定想帶上他么？”

“是！”水千沫微微有些擔心的樣子。

“好吧！”白玉空淡淡點點頭，高聲對符離道，“明日做一副擔架，帶上那位李先生，說不定他還能想起什么對我們有用的事情。”

“是！”符離瞥了眼滿臉欣喜有有些詫異的水千沫道。

火光暖暖宜人，一絲灰跡似乘風而去。

千沫看著那灰隱入虛無，又道，“公子可知李先生說的金池城是什么地方？”。

白玉空并不抬頭，手指摩挲著他的紙扇道，“這一路走來，陽盟郡都是群山峻嶺，只怕你以為這整個郡都是如此吧！”

“不然呢？”王藍田好奇道。

“陽盟郡是有城的，最大的是三座，就在山中盆地里，分別是金池城，銀地城和瑪瑙谷。陽盟郡的郡府就在金池城中，這三座城中隔著高山，互相間有山路連接，相對來說更靠近甄寺道一些。”

“哦！”千沫恍然，他們從高苑出發(fā)，之所以會選這條山路，一是近些不用繞遠，二來便是能為白玉空尋找鬼絞芝。誰想藥沒找到多少，一路顛沛流離的，還落到眼下斷糧全員餓肚子猶如難民的境地，也是當真奇妙了。

“莫要想太多了，明日就到鶴嘴嶺了?！卑子窨盏馈?

“是！”千沫的臉上泛起紅暈，白玉空總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不遠的地方。

花藤壺看著兩人，眼眸的最深處跳動著一點烈焰。米襖伏在他的膝蓋上，張開小口打著哈欠，她的眼神迷離卻是很開心的樣子，不一會就沉沉的睡去了。

“想是累了，今日睡得倒早！”見她睡了，千沫小心將她抱到鋪好的地鋪上，蓋上了小毯子，她輕輕將她的頭發(fā)攏好，在那鮮嫩的小臉上輕輕一吻。

這一夜，許是安心的緣故，所有人都睡得極好。

及至天亮，山中的野雞咕咕的打鳴，才將眾人都叫醒了。張五黑在那里訓斥薛碧潭，他愁眉苦臉的聽著，一副認打認罰的樣子。

許灰等人都去山上采野菜了，水千沫便捧著新燒好的一碗熱水和幾個野果子去看李先生。

此時天雖然亮了，卻霧蒙蒙的，看不到太陽，遠山亦是水色深重，將暗沉的云和山連成了一片。踏在青草中，看著那霧氣打著旋的湮滅，彷如要踏步間邁入仙境。

花藤壺小心的削著手中的木頭，他答應米襖要送給她一把像姐姐一樣的木頭匕首。此時的小丫頭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漸漸成形的匕首，眉眼都笑得彎了起來。

“??！”青草坡上，霧氣攏中，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呼，雖然很短促聲音也不大，花藤壺卻立時變了臉色，扔下手中的東西，身子一晃不見了。米襖只眨了一下眼睛，就看見那個紅色的影子出現(xiàn)在青草坡上，消失在那個茅草屋旁。

此時，篝火旁的人才陸陸續(xù)續(xù)發(fā)覺不對，幾個人都向青草坡跑了過去。

“千沫，怎么了？”吳隱大叔最緊張，一進門就大聲的呼喊著。

白玉空蹙著眉，跟在他的身后。

米襖跑的最慢，也擔心的去看姐姐，她的小短腿邁過那扇要倒不倒的門時，大人們都站在那里，滿臉的驚駭。從人群的間隙中，她能看到姐姐弓著身子，半身被花藤壺緊緊的抱著，她的頭靠在他的懷里，露出的小半張臉極為蒼白，眼睛里都是滿滿的驚嚇。

而小哥哥在安慰著姐姐，他低著頭，卷長的睫毛陰影投射在她白皙的臉頰上，一只手撫摸著姐姐一頭柔順的秀發(fā)，他的聲音是米襖從未聽過的溫柔，“沒事了，千沫，別去看?！?

“怎么了？藤壺哥哥．．．．．．”米襖渾身一僵，還是大聲問著跑到他的身邊。

她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了腳步，兩只無辜的大眼睛里滿是恐懼。剎那間，她的臉色變得比水千沫還要蒼白，“啊~”米襖驚叫出聲，退后幾步，旋即整個人向后倒去。

“米襖？”水千沫看著小丫頭昏過去了，焦急得搖搖晃晃的掙脫花藤壺的懷抱向她走去?；ㄌ賶仉p臂空懸，好一會才轉(zhuǎn)過身來。他俯身抱起軟綿綿的米襖，瞥到眼神不善的吳隱擋在他面前，花藤壺的眼角透出譏誚，抱著米襖大步走了出去。

千沫的呼吸綿長飄忽，雙手捧著心口。

“帶她出去！”白玉空瞥她一眼，淡淡的吩咐道。

“不用，我能撐??！”她的嘴唇都是蒼白的，更襯得她的瞳孔黑得驚人。

白玉空只是點點頭，不再說話。他慢慢走到李先生的尸體旁仔細看了起來。

沒錯，李先生死了。

他半身攤在墻角，只能勉強看出那是一個人。因為，他的皮膚上爬滿了蟲子，遮蓋了他整個的身體，一股子濃郁到極致的臭味彌散在他的四周。白玉空用一根樹枝輕輕拂了拂蟲子，被樹枝掃過的蟲子只是懶洋洋的挪了挪，根本沒有被嚇跑。

它們用鋒利的大鄂刺破李先生的皮膚，瘋狂的吸吮著，舔食著。細細看去，還有很多蟲子亮著它們?yōu)鹾诘募讱ゐ堖^人們的腳邊朝著他源源不斷爬過去，他的臉上聚集了最多的蟲子，自如的在五官的腔隙里鉆進鉆出。

吳隱臉色泛白道，“公子，這人本來就只剩下一口氣了，昨夜大約是回光返照撐不住了！”

白玉空點了點頭，卻沒有離開的打算。

蟲子吮吸的聲音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jīng)，所有人再難忍受，爭相跑了出去，屋外盡是壓抑不住的嘔吐聲。水千沫也終于不忍心再看下去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看到了么？”白玉空的聲音很低沉。

符離拱手道，“看到了！”

“確定么？”

“是！”符離的眼中難得的一點畏懼。

停了一會。

白玉空微微抬起頭，道，“走吧！”他的目光很奇怪，似是思考什么疑問又似有些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