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山澗的那一邊
- 似水無聲
- 小晴暖
- 2607字
- 2020-09-30 22:12:15
晨起,山色蒙蒙時。
借宿的人出發(fā)了。
走了大約半天后,眾人耳中隱隱能聽到湍急的水聲。
“前面可是有條河?”符離問道。
顧八斤笑道,“正是有條河,水流大得很,像刀子一樣將這山切開了,所以這山澗就叫‘一刀破’。那里山勢雖陡,卻自古有條木板子搭的橋,馬匹可以通過。”
符離點點頭。
越往前走水聲愈發(fā)的大了,高大的樹木稀疏起來,薄霧纏裹著低矮的灌木,一絲一絲的淡去。一道山澗橫在眼前,左右的大山在這里突然縮窄,仿佛伸手便可觸碰到對岸,深澗之下,白色河水發(fā)怒一般呼嘯噴涌,浪花打在石壁上,擊起層層的白沫。
一道藤索橋大約數(shù)十丈長,兩三丈寬,聯(lián)通著兩崖,上面鋪著長滿青苔的木板,藤索橋無風(fēng)自動,在湍急的河水上,顯得有些飄搖。
眾人都下了馬,走到橋邊查看,符離和吳隱低著頭,用力按了按固定在兩個石樁子上的藤索,細(xì)細(xì)密密的藤索編織成手腕粗的一條,越是浸了水,越發(fā)的堅韌。
“獵戶發(fā)現(xiàn)的那棵鬼絞芝就在這橋頭下,居然長了這么多年也沒被人發(fā)現(xiàn)。”許灰對著山澗探頭探腦道。
薛碧潭嬉笑道,“這就是人們說的燈下黑吧!”
許灰頗以為然,薛碧潭卻玩笑的伸手一推,嚇得許灰嗷嗷怪叫,連連倒退幾步。
“兩位爺小心點,掉下去可就真不得了了!”顧八斤白著臉道,他還從未見過掉下去的人能活著上來的。
“這水從哪里來?到哪里去?”白玉空站在橋上望著白浪遠(yuǎn)去。
“公子,是從山上一個洞里流出來的,圍著這大定山一周都是闊水。”顧八斤咂砸嘴唇道,“只是奇怪,一出了陽盟郡就不知所蹤了,老人們都說是蔫頭龍,鉆到地下了。”
“消失了么......”白玉空若有所思的抬起頭,看到水千沫亦在橋頭沉思。
白色的水花高高躍起,重重落下,有時能飛濺到橋身上,引得藤索橋微微的晃動,每到這時,都引來旁人的驚呼。
顧八斤躊躇片刻,還是低低對白玉空道,“公子,不是我多話,這山里不但十里不同天,也是十里不同‘俗’的地方!過了這一刀破,便算是進(jìn)了陽山的深處,那里的人與趙老奧村可大不相同,公子手下的人若是看見什么,最好只是看看,不要做聲!”顧八斤常年做向?qū)В哿O好,他不便詢問這些人的目的,卻總覺得這些人“不安分”。
水千沫聽得眉頭一皺,白玉空卻淡然道,“理當(dāng)如此。”
顧八斤臉上一松,大聲道,“諸位爺,過橋需要下馬牽著走過去,若有太重的東西大家勻勻,攤開點放。過了橋,路不好走,大多年久失修,最好也是輕便些。”眾人亂哄哄的應(yīng)著,將行李從馬背上卸下重新整裝。
水千沫亦小心的打開馬背上的皮囊,里面大都是自己的東西和白玉空日常的用品,雖然輕巧,卻很重要,正整理時,突然聽到身后的吳隱大聲道,“不可以!”
她回頭一看,只見吳隱手里提著圈圈套套好一堆東西,揮舞道,“這些也不重,怎么就不能帶了!”
符離笑道,“繩索鐵器,用處不大,不若多帶些必須之物!”
吳隱道,“我這不是普通的鐵器,山里野獸多,說不得會用上......”
符離皺皺眉還要說什么,水千沫走過去道,“我這里還能再裝帶些。”
符離眼睛一亮,立刻提了兩個布口袋過來,一手一個放在馬背上,壓得馬兒噦噦直叫。
花藤壺斜瞥了一眼符離,幫著千沫將那些布袋子捆扎緊實,又故意描摹成符離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拍著馬頭道,“草吃的飽了,活也得好好干!一切都是為了公子,知道么?”
那惟妙惟肖的樣子讓水千沫差點笑出來,符離冷著臉走過花藤壺身邊,從蒼璞的革囊里拿出一方疊得整齊的白絹,塞到千沫的手里,道,“大都的來信......”他一眼也不看花藤壺,只將幾個字說得清晰又準(zhǔn)確。
花藤壺登時垮下臉來,目光飛速掠過她的臉龐。她的眉目一下子凝固起來,好一會,那婉轉(zhuǎn)的眼眸才似太陽下山般慢慢的垂落下去。看不到她的臉,只能看到她光潔的額頭和細(xì)密的眉。她低頭拿著信,手指先是白皙又微微泛紅的彎曲著。
下一息。她飛快的將這信放到了馬背上的皮囊里。她自顧自的說著什么,看上去比平時更加的活潑,他知道她在不著聲色的轉(zhuǎn)移著她的注意。花藤壺配合的輕輕的應(yīng)和著,眼看著她的眼角一點一點蕩漾起紅。
“千沫......”花藤壺的聲音低沉的仿佛嘆息。
“噼啪”一聲,白玉空輕輕合住他的紙扇,道,“走吧!”
張五黑與他的鏢師加快了動作,大家亂哄哄的互相招呼著將所有東西放到了馬背上,隔著重重的人影,水千沫只云淡風(fēng)輕的躬身一福。
......
“聽風(fēng)聽雨過春夏,舞勺伴翩若。園里綠暗分?jǐn)y路,一樹棠,一寸光陰。烈花前新酒傾,雙啼鳥覆桿欄。小園日日掃林徑,無人賞新晴。千萬綠蟻橫縱過,有當(dāng)時,印印香凝。祈愿鴛鴦老白頭,無聲并蒂知此心。”
此心。
......
“千沫,千沫?”
“呃?”水千沫抬起頭,“天已經(jīng)黑了?”她輕笑,也暗暗心驚。時間被山靈偷走了么?怎么一眨眼就過去了,就連身上半濕的衣衫也不知不覺的干了。
目光所及是天然平整的石頭臺子,臺子的四面被高大的樹木環(huán)繞,肩并肩手拉手的融合成一團(tuán)藍(lán)靛色的背景,在她的不遠(yuǎn)處還生著一堆溫暖的篝火。
其他人都圍坐在篝火旁聊天,張五黑揮舞著手臂,興高采烈的大聲講著故事,每個人都仿佛被火光勾勒的如太陽神一般閃閃發(fā)光,白玉空的白色大氅身在其間,格外的顯眼。
“你還好么?”花藤壺背對著她,千沫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他眼眸里的一點幽光。
“沒事!睡了一會好多了!”千沫淺笑,坐起,她不以為意的扶著微微發(fā)紅的臉頰,想來是這幾日有點疲勞,才會被河水濺濕后有些發(fā)熱。
“......”花藤壺低著頭,雙手背在身后一言不發(fā)。
“?”水千沫奇怪的看著他,藤壺這是怎么了。
“千沫醒了。”吳隱大叔也湊了過來,“你走著走著差點摔倒,真是嚇了我們一跳。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他一邊問,一邊用余光去看,白玉空背對著眾人,沒有過來探看的意思。
吳隱停了片刻,道,“生病最要緊是多吃東西,多喝水。”
“好!”水千沫微笑的應(yīng)道。
花藤壺的手慢慢的握成拳,心里卻亂成了一團(tuán)。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幾次三番,都是因秦王而起,這一次也不例外。轉(zhuǎn)身走下石臺,慢慢走到黑暗的樹林邊緣,樹干上的尖刺摩挲著他的指頭,冰冷亦痛楚,回頭去看,那個人只坦然的微笑,仿佛這一切加諸在身的不過是尋常小事,她愛他如此情深?她放不開手?所以,怎樣都可以忍受么?
手指不自覺的扣住樹干,尖刺緩緩的刺入皮膚,那些痛楚卻絲毫不能減輕心中的苦澀。苦到極致時,花藤壺一拳擊向樹干,將合抱粗的大樹擊得一陣搖晃,枝葉飛落間,樹上的鳥兒大聲的啼鳴,紛紛逃走。
所有人都呆住了。
“藤壺?你......”千沫訝然的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蕭索的背影。
花藤壺仰天長嘯,嘯聲聲達(dá)云霄,他沒有回頭,幾個起落,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密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