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暴擊
- 似水無聲
- 小晴暖
- 2121字
- 2020-09-20 16:45:48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知州府卻難得的燈火通明。
麻氏被帶走后,堂下的鄉紳遺老全都臉色雪白,此刻一齊跪下道,“我等受麻氏蒙蔽,不分青紅皂白,請黜陟使大人原諒。”
該如何處理這些人呢?恩威并施,這時是施恩好,還是施威好?
千沫看了看端坐不動的白玉空,又回頭看向跪在地上的眾人,深深一拜道,“各位老爺、大官人請起。諸位都是城中有頭臉的人物,又是見多識廣的飽學之士。奴婢粗鄙才疏學淺在這里請教各位一個問題。”
王誠老爺子等人不知水千沫何意,顫顫巍巍站起身道,“請水供人問吧!”
“諸公以為,國應何以為準?”千沫緩緩道,“是以權為準?以官為準?以德為準?以名為準?還是以法為準?”
“以權和官為準,高位者犯罪而不能懲處,國會亂。以名為準也是一樣,名聲不代表人不會犯錯。”王誠老爺子道。
“以德為準,雖說是好的,可是天下人,十人十樣,何為德的標準?少德多德如何界定?一人身上可有多種樣貌,怎么評價此人?若當真以此為準,必會使國陷入無盡的爭吵中。”另一個大儒摸樣的人道。
“如此說來,國還是需要以法度為準,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千沫接口道。
王誠遲疑片刻,道,“是!”他嘆息一聲,道,“我明白水供人的意思了,就從老頭子開始吧!我等愿意受罰。”
“老人家深明大義,奴婢受教了!”水千沫深深一拜,直到良久才起身。
接下來,她請刺史準備筆墨登記在案。一一報出人名,并將此人說過的話復述一遍,定下懲罰,有時單人單罰,有時幾個人數罪并罰。開始時,眾人還不覺得怎樣,直到人數上了幾十時,堂上的人都開始詫異,這位水供人記性真好。
到人數過百時,眾人簡直目瞪口呆,這位看似柔弱的水供人,沒有報錯一個人的名字,也沒有定錯一個人的罪,而且口齒伶俐,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直到這二百七十八人全部報過一次,水千沫才微微氣喘的停了下來,所有在場的人鴉雀無聲,只能用震驚的眼神看著她。
正在這時,卻聽到身后有人輕笑,那聲音如敲玉鼓,溫潤之極,又纏綿悱惻,猶如春風拂面。
“公子!”水千沫和符離等人同時驚喜,太好了,他醒了。
白玉空低笑道,“適才的曹敏和王京生與高志浩同罪,為何只罰銀錢,不罰拘役?”
水千沫不疾不徐道,“是因為奴婢看到曹敏左臂佩戴著孝章,依大顯律,為父服喪期間可以減免懲罰,所以只判罰銀錢。”
“哦!”白玉空緩緩站起,走到堂中,看著一位身穿赭石色長袍的中年人道,“這位王京生與王元是父子關系,同族犯錯,兒子替父親受罰重些,父親少罰一些,果然不錯。”
“是!”水千沫福了一福,退到他的身后。
這兩人的對答讓所有在場的人不止是震驚,而是震驚加震驚,雙倍的暴擊。水千沫這樣的人物已是世間罕見,誰想到如神仙般的黜陟使白玉空竟絲毫不遜于她,甚至更勝過她一些。所有人同時搖頭感嘆,我朝的孝獻帝莫非是神人,竟能慧眼的挑出了這樣的兩人。
夜半。
大多數人都放心的沉沉睡去,也有人激動莫名回味白日的所見。
知州府的朱管事卻頗為煩惱,黜陟使大人來到,本來應該讓府中所有人都忙碌起來,為后面幾天做準備,偏偏白玉空又病著,不好大張旗鼓的弄出太大的響動影響大人休息養病。于是,他只好命人來往時輕手輕腳,少用火燭。
當水千沫從西華樓出來時,便見到黑暗之中,十數個人影各個屏息凝神,彎著腰,在月光下如鬼影般挪動,真真將她嚇了一跳。
摒退了所有人,告知了朱管事。千沫獨自一人時,才忽然覺得暗暗的后怕,在大堂上,當時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只怕這時身在監獄的就是他們了。身后的白玉欄桿冷得像冰,硌得她后背生疼,可這冷和痛卻莫名的讓她覺得舒適,她長長的一嘆。
適才符離大怒。
水千沫雖知道白玉空有舊疾。卻不知他最忌諱發燒,哪怕是最輕微的癥狀都有可能引動他的舊疾,而這舊疾會要了他的命。
其實從大都出發后不久,白玉空在老虎坡就差點發病,當時準備的十幾丸藥吃了大半才壓住沒有發作,因這藥需要的藥材特殊,時間又急迫所以一直沒有再配制。水千沫看到的那三丸就是最后的儲備,白玉空一直忍耐著,直到實在撐不住了才吃下那最后一丸。若不是還有這粒藥,他們的公子已是個死人。
白玉空,死?
怎么會?
千沫的心角度奇異的扭曲著翻涌著。這個人,白玉空。這件事,死。這么不搭邊。怎會聯系在一起?她想不到這個人會死。在心底的深處,她總覺得這個人會活著,一直活著,直到所有人都死了他還會活著。可是,這個人,在今天,卻差點死了。
她記得這個人的眼睛,那種淡然是從里到外的,是真實的,沒有偽裝的。他那時知道自己要死了么?是的,他知道,他接受了。
為什么能那么泰然的接受?為什么?
困惑。
“公子非常重要,別說只是高苑這么一小塊地方,這么一點小事,就算整個大顯都塌了,也不重要!沒有人比公子重要!水千沫,你給我記住!”
她看到符離的眼睛血紅,手指上青筋暴起,她知道符離已在拼命克制。
水千沫懊悔又鄭重的一拜,道,“這一次是我錯了,可是請你放心,我再不會犯這樣的錯了。”
符離眼中的血色仍重,卻俯身一拜道,“我沒有提前說明白,也有責任。今日你做到了符離做不到的事,幫了公子很多,抱歉,是我太激動了!”
水千沫一怔,想不到符離這樣脾氣的人能說出這樣的話,尷尬的福了一福道,“符大哥莫要這么說。”
符離看著她的目光意味分明,“我現在知道了,為什么公子和其他人會這么看重你。”
其他人?千沫心里一落,怔怔道,“也許,他們都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