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林風凌厲，白無曄踏著佩劍而來，他垂眸看到白澤，心中便已料到大半。

白無曄從佩劍上輕躍而下，徑直沖向夢彌子，將她狠狠拽到自己身旁，看著她的眼神似是要吃了她，卻一言不發。

“你放手！”夢彌子越掙扎，白無曄卻抓得越緊，忽而將她翻轉過來，用自己的衣服蓋住她露在外頭的手臂。

白無曄眉頭緊鎖，瞪著夢彌子：“你再亂動，誰都救不了你。”

“你……”夢彌子愈發來氣，憋著一股氣，暫時放棄掙扎。

晨曦和白無曄相處時間久了，一眼就看出來此番白無曄是真生氣，問道：“彌子，白無曄，你們到底怎么了？吵架了？”

白無曄冷冷道：“你問她。”

夢彌子噘著嘴：“我在白無曄的酒里偷偷放入迷藥，誰讓他一直不告訴真相，不同意我去月宮。”

白無曄質問道：“誰沒有告訴你真相？我又何時阻止你去月宮？天徑處都是骷骨之力，你要去也得讓我陪著。你以為的多半是你猜測，你何時變得這般自作聰明，自作主張？”

夢彌子來了氣：“是啊，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我多慮，多疑，自作聰明，你若是不喜歡，大可以別纏著我。”

“我纏著你？”白無曄心底微微一顫，原來他所做的一切在她眼里，是纏著她。

“怎么，被我說中了？你是仙界上神，我是一只小小的靈兔，你我之間除了有個共同的仇人，毫無交集。我現在什么都知道了，你所謂的護著我，是因我爹娘所托，你所謂的替我復仇，也不過是剛巧目標一致。”

“你真是不可理喻。”白無曄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什么。

夢彌子繼續掙脫白無曄的束縛：“你放手。”

“不放。”

“放手。”

“不放。”

……

晨曦瞬間覺得自己在一旁成了股空氣：“要不我先帶著白澤離開，你們繼續？”

“不許走。”二人異口同聲。

“好好好，我不走。那總得先找個地方安置白澤吧，它身上還有傷，若是現在跟著我，不就相當于在我臉上寫‘我是彌槐生’，這幾個字嗎？”

晨曦的一句話成功讓白無曄和夢彌子停止爭吵，三人將白澤帶到一座人跡罕至的仙山，白無曄還在外頭加了道結界。不過一路上，白無曄都沒有松手，這讓夢彌子心里很不舒服。

回到九極后，夢彌子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換套衣裳，便要回懸云峰。白無曄沒有阻止她，畢竟她現在還氣頭上，先前也允諾腿傷好之后讓她回去。

夢彌子離開后，九極再次回歸寧靜。

晨曦見白無曄神色不佳，安慰道：“沒事的，彌子她就是這樣，一夜之間知道那么多事情，心情不好是應該，過幾天就能想明白。”

白無曄道：“該知道的如今都已知道，不該讓她知道的，我不會讓她知道。”

晨曦嘆了口氣：“那些破爛事我們擔著就行，畢竟當年你花了那么大的代價將她救出來。在這世上我只有彌子這么一個親人，我也不希望她跟我一樣，背負全族被滅的血海深仇活著。”

“彌子夜闖月宮的事應該很快就會通魔人發現，她這么做無疑是在刺激通魔人，我還要去同何老證實些事情，你跟著彌子，別讓她出事。”白無曄示意晨曦離開。

晨曦慌忙戴上白玉石面具，往夢彌子所在處趕去。

白無曄眸色微斂，對著空蕩蕩的院落思索良久，才拂了拂衣袖站起身。事情正如他先前所料，夢彌子在查到月宮之事后，線索便斷了。不過令他不明白的是，夢彌子好端端，為何突然之間給他下迷藥，還那般動怒。

莫非真的是他太過著急？

白無曄自言自語：“罷了，這幾日就給你自由。”

懸云峰。

夢彌子自從去送藥后就沒回過懸云峰，她突然出現在平臺，師兄師姐們都圍上來，關心她的傷情。

君洛洛擠到最前頭，關切道：“你可算回來，上神說你遭到偷襲受傷，怎么樣，傷好了嗎？”

“好了好了。”夢彌子忙著打發，愣是沒想到整個懸云峰的弟子都知道她受傷。

何老命弟子們趕緊回位置看書學習，夢彌子便是大半天對著同一頁紙發呆。

晚膳后，夢彌子沒有回屋休息，偷偷跑到華定院，繼續盯著九極的方向發呆。君洛洛白日里察覺到夢彌子的異常，想著找個機會詢問，便跟到華定院中。

夢彌子察覺到君洛洛到來，邀她坐在身旁，失落道：“我心情不好，我現在已經知道爹娘是被人冤枉，想替她們洗清冤屈，可是連害他們的是誰都不知道。”

君洛洛屈膝抱著自己：“惡人終有惡報，那人一定不會有好結果。你不在的這幾天，我從影玄那里聽來些風聲，封印在溪蕓山的結界還是在不斷削弱，仙界恐有大難。”

“不是上次九重仙山的上尊們已經出面重新加固，那個什么魔魘的，也再次沉睡了嗎？”夢彌子心中不安，畢竟白無曄不久前又去了溪蕓山，還受傷歸來。

君洛洛環顧四周沒有人，便輕輕湊到夢彌子耳旁：“要不是九重上神隕落前取走魔魘的伏矢魄，仙界哪能封印住魔魘。不過也是因此，魔魘的伏矢魄不在溪蕓山結界里頭，而且我聽影玄說，結界上有縫隙，仙界永遠不可能將魔魘完全封印。”

“怎么會這樣。”夢彌子忽然覺得仙界已不安全。

君洛洛輕聲道：“還不是三百年前，九尾狐族通魔害的，給魔魘留了活路。”

夢彌子微微皺眉，不對，這條縫隙絕對不是九尾狐族留下，她的爹娘沒有通魔，爹也說了九尾狐族沒有通魔。

二人輕聲言談之間，何老忽然快步出現在她們面前，一人腦袋上敲了一下：“九重仙山即將宵禁，你們兩個小丫頭在這里做什么？”

二人旋即站起身，恭敬作揖：“我們這就回去。”

“誒，夢丫頭你等等。”何老喚住了夢彌子，從手中變幻出幾本書：“上神讓我把這幾本書給你，說你還沒看完。”

夢彌子垂眸，將好是她在九極看的那幾本，便接了過去：“替我跟他道個謝。”轉身，對著君洛洛道：“我們走吧。”

“誒……”何老還想說些什么，卻見夢彌子和君洛洛已經往住處走去，便雙手叉著腰，嘆了口氣：“好好的小兩口子，吵什么架，看來得我想法子幫幫他們。”

回屋的路上，君洛洛還是覺得夢彌子不對勁：“你到底怎么了，上神給你送本書，還要何老轉交，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夢彌子否定：“沒有。”

“還說沒有呢，你看你都要走到花圃里去。”君洛洛拽住夢彌子，將她即將踏上花圃的腳拖回來：“你還把我當姐妹的話，就告訴我。”

夢彌子這才意識到，她走偏了路：“倘若影玄除你之外，還有其他喜歡的人，你還會喜歡他嗎？”

君洛洛顯得毫不在乎：“這有什么不可以，影玄心里一直裝著柳青月，我不還是喜歡他。我喜歡他，跟他喜歡幾個人沒關系，反正我相信自己，我能讓他心里最后只裝我一人。”

夢彌子突然羨慕起君洛洛：“你可真是灑脫，換作是我就辦不到。”遑論，白無曄已經成婚，和君洛洛與影玄的情況不一樣。

君洛洛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有情敵了？是誰？我去找她，揍她一頓。”

夢彌子無奈著：“你怎么跟影玄相處久了，越來越像他，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武力解決。”

“可是我擔心你，你都不愛蹦蹦跳跳，不像只靈兔了。”

不知不覺中，二人已經回到住處。夢彌子自嘲了一句：“或許我真的不是靈兔，猜忌多疑，自以為是，誰知道我體內結界里頭封印的是什么東西。”

君洛洛眉頭都塌了下來：“好了，你也別多想，奩生鏡都照過，你就是只可愛的小靈兔，回去好好休息。”

……

九重仙山宵禁之后，何老抽了個空檔去九極，九極之外的結界不會擋著他，他便悄無聲息出現在白無曄面前。

白無曄正看著書，感知到何老的出現，停下動作：“我正打算去找你，你就過來了。”

何老找了個有靠背的椅子，緩緩坐下來，他手中握著紅木拐杖，上面雕著精致的海水紋案。

“這里沒有外人，我便直言不諱了，無曄啊，你是覺得我何老老了還是怎的，有事都不告訴我，還需我自己去查。彌槐生是什么時候變成你的影衛？蘭生又是怎么轉世成為夢彌子？你把他們都留在身邊，莫非是還沒有放棄找通魔人復仇？”

白無曄合上書：“何老果然聰慧。不過不是我沒有放棄，而是通魔人不肯收手，我想留下他們兄妹二人，就必須斗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沒有退路。”

“敵人在暗，我們在明，那人還有上玄幫襯，實在太過危險。何老自知勸不了你，還需萬事小心。”

“何老放心，事情仍在我掌握之中。”白無曄心中有個疑惑，便問道：“前些日子我見到對方影衛的身手，他修為頗高，御劍速度與你一般快，你可知在無盡海，還有誰會有如此身手？”

何老皺眉，暗沉沉的眸子陷入思索，良久，方道：“我是世上唯一的神海族人，哪還有人能御劍速度與我一般快。無盡海之人素來深居簡出，不與外界打交道，不可能去當誰的影衛。如今的無盡海定是沒有你說的人，兩百多年前倒是有一個，不過他娶了謀逆之人為妻，早已離開無盡海，也早已仙逝。”

“那人叫什么？可有孩兒？”

何老想了想：“他叫何光瑤，確有孩兒，不過我不知道他孩子叫什么，來到九重仙山后，我就沒再聯系過。”

“明日我親自去一趟無盡海。”

“無曄既然想查，明日我陪你一同去趟無盡海，那個何畏上尊怎么也得賣我個面子。”

“其實通魔人是誰我已心中有數，我現在需要一個鐵證，去當眾治他的罪，讓他向陌前丘和整個仙界賠罪。”白無曄知道，影衛會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何老頓了頓，忽然道：“先不說這些，你和彌子到底怎么了？一整天都沒發現你用水鏡盯著懸云峰。”

“我和她之間沒怎么，彌子嫌我纏著她，我便許她一段時間自由，不去打擾。”

何老站起身，再次走到白無曄身前：“怎么都好幾百年過去，你還是一點都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她讓你別打擾她，你就真的不去打擾？”

“您不也是，自己的夫人都出走幾百年，也沒見你去尋她。”

“我的情況能和你一樣嘛，我和她老夫老妻又沒吵架又沒誤會，不過是互相圖個幾百年自由，遑論我和她就算不見面，也會常常傳信。而你就不一樣了，夢丫頭生氣了，你沒看出來？”

誰料白無曄說了句：“我沒有生她的氣，她倒先氣起來。”

聽到這一句，何老便明白了，原來白無曄也在生悶氣，只是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何老微微傾身，湊近了些：“你就不怕再多出個何凌那樣的人趁虛而入？”

“你說什么？”白無曄突然站起了身。

“急了、急了。”何老笑笑，搖搖頭，拄著拐杖向后退了幾步：“既然我何老好不容易來了趟九極，也不能白來。夢丫頭一整天都精神恍惚，你當真不擔心她？不想重歸于好？”

白無曄問道：“我該怎么做？”

“自然是去道歉。”

“可是我沒有做錯，要如何道歉？”

何老伸出根手指，似是指責般地在空中抖了抖：“你喲，沒錯就不用道歉了嗎？何老作為過來人，這點教訓還是受過，和自己媳婦吵架，不管錯在誰，先道歉總是沒錯，不要和女人講道理，把她們逼急了受苦的還不是我們。”

白無曄若有所思，末了，方道：“無曄明白了，多謝何老告知。”

“明白了？真明白了？”何老再三確認。

白無曄再三肯定。

“明白了就去行動，明日起身去無盡海，回來了趕緊去道歉。”

“我心中有數，何老早些休息，明日晨修后出發。”

何老臨走之前，拐眼書房，犀利的目光落在書架下方的玉兔簪子上，而簪子上方的書架，放著木盒子，旋即猜到他們吵架的原因。

……

次日辰時，何老將事情轉托給大弟子后，便同白無曄去了無盡海。

自百年前無盡海大戰之后，無盡海外頭的結界更為牢固，虧得何老本是無盡海之人，結界才沒有將他和白無曄擋在外頭。

結界之外的海水翠綠透澈，能清楚看到游魚和海草，愈發向內走，漸漸有了與岸上相似景致。

二人剛到達水藻門外，撞上身著白色戰袍的何凌。

“你來干什么。”何凌并不歡迎白無曄，對他甚至連尊稱個‘上神’都沒有。

何老趕到他們中間，對著何凌和善道：“幾百年沒見，你小子都長這么大了，今日我帶上神過來找何畏上尊，有要事相商。”

“何老。”何凌旋即恭敬作揖，卻又翻臉對白無曄：“何老可以去大殿，你不許進去。”

何凌的樣貌和曾經并無大改變，唯一改變的是對白無曄的態度，原本澄澈的雙眸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憤怒。

白無曄理虧，方想說些什么，大殿內傳出何畏的音嗓：“何凌，不得無禮，讓何老前輩和上神進來。”

何凌憋了股氣，不得不讓開路，對著白無曄的背影，又宣泄了句：“把蘭生從我手里搶走，又不能護她周全害她仙逝，這個仇我永遠記得。”

“走吧，還愣著做什么？”何老見白無曄還愣怔在原地，聽著何凌的抱怨，不得不用拐杖戳了戳他。

大殿正中，何畏已經候在那里，見二人前來，旋即邀請他們入座，態度恭敬道：“何老前輩許久不見，還以為你不會再來無盡海，今日怎么上神都大駕光臨，是有要事？”

白無曄道：“是我有事詢問，何畏上尊可能告訴我一些關于何光瑤的事？”

何畏的臉上露出難色，他拐眼何老，算是明白怎么連何老都來了。

白無曄解釋道：“聽聞何光瑤很久之前就搬離無盡海，還有妻兒，他們曾住在何處？又是什么原因才離開無盡海？”

“上神啊，不是我不愿告訴你……”何畏嘆了口氣，腦中思索著該如何推辭：“何老與何光瑤皆是神海族人，有了他們才有無盡海，何光瑤有言在先，不許我對外透露半分，無盡海不能做出有背倫理之事。”

何老知曉何畏話中的意思，想用自己來壓他，便問到：“即便我問你，你也不說？”

白無曄又一句：“此事關系重大，關乎到九重仙山先輩們。”白無曄不便將自己的懷疑說出去，畢竟如今的天下，都是以為九尾狐族通魔，而不是另有其人。

“正因為此事干系重大，我更不能說，何光瑤娶謀逆之人為妻，他離開無盡海之后，也是不想帶給無盡海不好的聲譽，才會隱瞞行蹤。”何畏言說著對他們兩個人作揖致歉。

眼看何畏不愿意透露任何信息，何老心中有了緩兵之計：“既然何畏上尊不愿說，我們也不好勉強。”他對白無曄道：“上神，我們先回九重仙山，此事過后再議。”

白無曄會意，二人便是匆匆離開無盡海。

回去的路上何老感嘆著：“何畏上尊是出了名的密而不漏，無曄，你先別急，過段時間九重仙山弟子出山磨煉，到時候懸云峰弟子大多會離開好幾日，我趁這個空檔再來趟無盡海，死纏爛打幾日，就不信他不說。”

“事情交給何老，我放心。”白無曄贊同盡快回九重仙山，還有另一層用意，便是去護著夢彌子，畢竟白塵夜隨時又會想法子來殺她。

何老問道：“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如何去向夢丫頭道歉？”

“我親自來懸云峰。”

懸云峰。

何老離開的大半天，懸云峰算是亂了套，術法書籍滿天飛，好些個弟子還把點心搬到平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開茶話會。

夢彌子倒是絲毫沒有愉悅的心情，把臉貼在桌面上，整個人好似泄了氣的麻布袋，掛在桌旁一動不動，就連君洛洛也拿她沒轍，將無意間混在書籍里飛過來的枕頭接住，遞給夢彌子。

“晨曦，多謝了。”夢彌子輕輕一句，接過枕頭墊在腦袋下面。她不用想都知道是躲在暗處的晨曦扔過來枕頭，畢竟這種居家旅行必備之物，只有他會帶在身上。

嬉鬧聲在不久之后驀然停止，大約是負責放風的弟子過來匯報，所有人在瞬間回到自己的位置。

果不其然，片刻后何老御劍歸來，他落地的瞬間，腳下剛好踩到本沒來及收走的書。

何老緩緩彎腰撿起書，拿著它巡視異常安靜的平臺，心底便明白了：“看來還是我平時太慣著你們，愈發頑皮。再過段時間便要出山磨煉，你們都做好準備同魔族展開真正的較量？”

無人應答。

在安靜的須臾，何老又道：“從今日起，白無曄上神會親自來懸云峰指導你們，都給我提起精神好好學習。”

什么？白無曄？夢彌子難以置信地偷偷撇眼后方，竟真看到白無曄跟在何老后頭，心中念著：他到底想干什么，還要纏著我。

四下都是竊竊私語與欣喜之聲，白無曄跟在何老后頭，最終坐到何老旁邊的位置，正對著夢彌子。

夢彌子不想看到他，架起本書擋在面前。

雖是有本書擋著，夢彌子依舊能感覺到從白無曄身上散發出的凌凌寒意，她偷偷從書后方探出只眼睛，果真看到白無曄死死盯著她。

她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打算搬到后頭的空位，然而桌上的書比較多，一趟還搬不完，只得先捧著數十本向后走。

后方仍有好幾個空位，她將書放下后，余光卻見另外雙手將剩下的書全搬過來。

白無曄將書放下后，振袖坐到夢彌子旁邊的位置，她旋即將身子背過去，不看他。

躲在暗處的晨曦忽然覺得沒自己什么事了，有白無曄在，沒人敢來偷襲，便離開懸云峰回望風錢莊。

幾位弟子跑到白無曄位置旁，竟真開始請教一些劍術上的問題，夢彌子不禁內心得意：看你還怎么纏著我。

晚膳時辰，素來不用吃飯的白無曄再次坐到夢彌子對面，有模有樣吃起飯菜。讓夢彌子很不舒服的是白無曄不同他說話，卻到哪都跟著她。外人不太清楚情況，君洛洛算是看出來了，兩個人分明是在斗氣。

君洛洛倒是覺得好玩，趁著拿茶水的間隙，故意抓了個男弟子，命他給夢彌子送些點心，并交代幾句該說的話，給了他本劍術秘籍作為酬勞。

那個弟子拿著點心走過去，遞道夢彌子面前：“聽說你愛吃點心，這些送給你。”

夢彌子拐到是君洛洛在搞鬼，偷偷向著她豎起根大拇指，接過點心盤笑道：“謝謝你。”

誰料也就接過盤子的瞬間，里頭的點心全部消失。那位弟子搖了搖頭示意不知情，他不想趟這渾水轉身離開。而夢彌子看到白無曄那冰冷的面色，更是來了氣：憑什么他就能喜歡好幾個人，她連收盤點心的權利都沒有。

夢彌子索性放下空盤子，轉身離開華定院，白無曄繼續跟過去。

似乎有幾個弟子看出端倪，在背后偷偷議論。

夢彌子根本不想理會白無曄，加快步伐往住處趕，然而她又怎么可能快過白無曄，到了無人處，反被他攔住。

白無曄見夢彌子還在躲閃，她向左一步，便抬起左手攔住：“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不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你，是我不對，我也不該說你自作聰明，自作主張。彌子，別再這樣氣我。”

原以為夢彌子會說些什么，她竟然蹲下身子，從白無曄手臂下端鉆過去，徑直回到屋內，把門栓掛上。

白無曄吃了閉門羹，無奈輕輕敲門：“開門，有話好好說。”

說說說，還有什么好說。夢彌子在心中回了句，坐到床榻上，氣不打一處，白無曄根本沒意識到錯在哪里，他都已經成婚，還過來纏著她，難道是要再討個小妾？雖然她是個身份低微的靈兔，也不至于讓自己淪落到這個地步。

須臾后，門外沒了聲響，夢彌子湊到窗縫偷偷看外頭，白無曄已經離開，嘆了口氣：“這么快就走，果真不在乎我。”

她再回頭時，屋內原本的一面墻不見了，白無曄坐在隔壁屋子的凳上，自顧自喝著茶。

這下輪到夢彌子慌張起來，終于開口和白無曄說話：“你非要纏著我做什么，快把墻變回來。”

見白無曄假裝聽不到，夢彌子索性走過去，奪走他手中的茶杯：“非要逼我是不是？我告訴你，你這樣做會讓我越來越討厭你。”

忽而茶盞落，碎裂聲響。

夢彌子的手腕被白無曄緊握。

白無曄站起身，左手將她的手舉到自己面前，右胳膊竟繞到她的后方，束縛住她的腰。他的眉目之間含著令人捉摸不透的隱隱波瀾。

“你放開我。”夢彌子試了試掙扎，反被捏得更緊了些。

幾步僵持之間，桌上的茶壺再次被撞落，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鬧出這么大動靜，被人發現了怎么辦！”夢彌子愈發驚慌，竟是始終在一個人說話，白無曄從頭到尾只字未言。

白無曄將目光落到懸起的床角，指尖有靈力溢出，結界娃娃便出現在床頭，他充滿自信：“現在不會有人聽到。”

白無曄偷偷買東西的本事，夢彌子算是見識到了，她能感覺到自己心口狂跳，故意避開他的目光：“我告訴你，你要是今天敢對我怎么樣，我一輩子不理你。”

“你覺得我要做什么？”白無曄心底原本的憤怒，在看到她如此反應之后，稍有緩解。

夢彌子哪敢說，手被束縛著，腰又被摟著，真是逃都沒法逃，她含含糊糊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白無曄釋然：“我要你說，你喜歡我。”

“不可能。”

“好，那我們就這么耗著。”

“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性子，不僅死纏爛打，還耍無賴！”愈發緊貼的身子，愈發清晰的呼吸心跳，夢彌子明明一直在提醒自己冷靜下來，腦中還是在不斷變得混沌。

“風月入我相思局，怎堪相思不相許。我就是耍無賴，耍無賴才這么喜歡你，我喜歡你，你就不能回應我一下？”他竭盡力氣去尋找她躲閃的眼神。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茶杯碎片，里頭的攢著幾滴茶水，在晃晃悠悠后漸漸歸于平靜。心底的憤怒之情，似乎也隨著水面的平靜漸漸消失。

像是不受控制般，她在聽到白無曄一番話后，怎么都沒辦法生氣，她輕聲道：“我給過你回應，可那又如何……既然你非要求得個答案，我便告訴你。你是不是喜歡彌蘭生，她對你來說有多重要？”

“你……”白無曄竟然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解釋，也是，夢彌子連白澤都尋回來，她顯然都知道了，她是真的生氣，他卻不能告訴她真相。

“心虛了？”夢彌子心底頓感荒涼，看了看被束縛住的手腕：“你抓疼我了。”

白無曄松開手，壓低嗓音道了句：“對不起。”

夢彌子趁著這個機會從他懷里掙脫：“我沒有對彌蘭生存在任何不敬之意，畢竟她已經仙逝。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我和她，你更喜歡誰？”

其實夢彌子不過是想得到個白無曄更喜歡她的肯定，這樣她就能騙自己放棄前言。

然而白無曄卻回答：“你和她有什么好比較。”

夢彌子的誤會便更大了：果然我是比不過她，畢竟你們成婚過。

白無曄無奈著：“彌子，我對你真心實意，我喜歡你，是因為……”他突然沒辦法說下去，在心底反問自己，難道真的只是因為她是蘭生的轉世。

“因為什么？”夢彌子倒是想知道其中原因。

他看著她，眼前的人，分明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魂牽夢縈，卻又咫尺天涯，那么多想說的話，開口卻成了：“你曾問過我，究竟是何時喜歡上你，現在我可以給你個明確的答復。從你出生起，是我給你起的名字。從你被扔到白澤靈池起，是我命晨曦去救你。從你踏入九重仙山起，我便趕過來看你。從開始到現在，你所有的一言一行，點點滴滴，都被我記錄在這面水鏡中。”

落語，一面水鏡便出現在二人中間。

他緩了緩道：“我喜歡你，從很久之前起，久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原來不是我的錯覺，我真的見過你。”夢彌子回憶起初見白無曄時的場景，滄海桑田，碧落黃泉，驚鴻一瞥，盡全化作永恒寂夜上的一顆星星，從她生命的伊始，便遙遙照耀著她。

她喃喃自語：“我何德何能，竟得你這般關照。”

白無曄音嗓亦是帶著一抹淡淡的荒涼之意：“彌子，原諒我。”

夢彌子問道：“可以讓我看看彌蘭生長什么樣嗎？”

白無曄運了一絲靈力在水鏡上，波光浮動的水面出現個身著淡粉色紗裙的女子，她只是靜靜地躺著，雙眼緊閉，面帶凜色，有種褪去時間痕跡的端華凝重。源自靈魂深處的威懾感浮在絕世容貌上，縱是沉睡，也讓時間芳華盡失。

“她真好看……”夢彌子發自內心驚嘆彌蘭生的容貌，那是一種和陸霜兒完全不同的感覺，帶著純凈與傲骨，非她所及的美。她驀然覺得，白無曄和彌蘭生才是更般配的一對。

畫面出現須臾便消失，白無曄收回水鏡，對夢彌子道：“他沒有你可愛。”

夢彌子竟然有那么點原諒白無曄了，不過她打算再憋一陣子，畢竟白無曄著急起來的模樣，還挺有趣的，她故意道：“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這段時間看你表現，若是你表現得好，我才能原諒你。”

“要我怎么做？”

“先把墻變回來。”

“好。”

“沒讓你現在變回來，我還沒回去呢！”

“那你今晚就睡這邊，我陪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