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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輪回

第十一章

輪回

憤怒。

林雪喘著粗氣,半跪在地上,眼前,是身體被鐮刀貫穿的弟弟,脆弱的肉體被釘在了那里,鮮血和內(nèi)臟順著刀柄汩汩而流,一個女孩爬著滾著到他身邊,發(fā)出肝腸寸斷的哭號。

不可饒恕!

林雪站起來,死死地握住手中的長劍,這一刻,仿佛某種沉睡已久的巨獸被喚醒,林雪塵封的記憶忽然間被打開,所有屬于她的一切,屬于薩提亞的一切,屬于圣靈之都的公主的一切,都在這一刻,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丟失的記憶從時空的四面八方涌入到她的大腦中。

復(fù)仇!

身上籠罩著的血紅色消散,黑色的瞳仁赫然間迸發(fā)出猩紅色的光芒。林雪直視著漂浮在天空中的黑色斗篷,這一刻,林雪動了殺意。

沖出了鏡像空間束縛的亡者瘋狂涌向人群中,所及之處,所有的人和物體都立即被石化,在一群群亡者的沖擊下碎成粉末,從高空俯瞰,就像是黑色的渾水涌入大洋之中,迅猛地擴(kuò)撒。地獄降臨人間,生靈慘遭涂炭,活著的人四下逃竄,用盡所有的力氣只為爭取那幾秒鐘的殘喘。

“殺!”

極具貫穿力的聲音響徹云霞,在一連串的音爆聲中,浩浩蕩蕩的亡者群頃刻間化為一片紅點(diǎn),塔納托斯的屏障一瞬間被一道白光沖碎,最后的音爆聲中,林雪貫穿了塔納托斯,黑色的斗篷劇烈的顫動,隨著一連串的撕扯聲中,深紅色的光芒從斗篷內(nèi)部爆發(fā),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斗篷粉碎。

“薩提亞!毀掉他的內(nèi)核!”

龐大強(qiáng)忍著體內(nèi)血液的上涌,大聲喊道,話一說完,又是一口鮮血噴濺出來。

一陣風(fēng)來,吹散了千瘡百孔的斗篷,露出一顆已經(jīng)滿是裂紋的黑藍(lán)色晶體,林雪向那晶體揮劍,卻在觸及之前,那晶體便化成了粉末飄散了。與此同時,所有的亡者也都化為了黑點(diǎn)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狼藉。

林雪收起劍,飄落在林風(fēng)的尸體面前,沒有了塔納托斯,那柄插在他身體上的鐮刀也消失了,失去了支撐力,林風(fēng)的尸體癱軟在地上,鮮紅色的血液已經(jīng)開始凝固,黑色貪婪地附著在血液上。陸萌跪在一旁,眼睛已經(jīng)哭得紅腫,喉嚨中發(fā)出陣陣的哀痛欲絕的哽咽聲,她抬頭望著林雪,布滿血絲的眼睛中在祈求著她能夠救回林風(fēng)。但姐姐只是靜靜地站立著,眼眶中閃爍著淚花,她無能為力。

“你們哭哭啼啼的,就能把人哭回來嗎?”

龐大走到他們身邊,同時向周圍釋放了認(rèn)知障礙,對于被亡者奪走的生命,他無法拯救,盡管僅僅是調(diào)整下局部的時間流就可以拉回來那些人,但那樣是違規(guī)的,他無法漠視局里的規(guī)則,所以,他能做的,只是用認(rèn)知障礙讓所有人忘記剛才發(fā)生的那一切,忘記死去的至親,死去的同伴,死去的陌生人。這對他們來說是殘忍的,卻對他來說是無奈的,這是他能夠想到的唯一溫柔的方式。

“你受傷了。”

看著龐大胸前那一攤的血液,林雪揪心地皺起眉頭,表情更加苦喪,此時她的瞳孔恢復(fù)了正常的顏色,眼神變得柔和而悲傷。

“不是第一次了。”龐大輕撫前胸,意味深長地望著地上的林風(fēng)。

“如果你有什么辦法就快點(diǎn)吧,我還不想現(xiàn)在就沉浸在對過去的懷念。”林雪說完,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可是,眼淚卻又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薩提亞,歡迎回來。”

龐大溫情脈脈地看向林雪,眼眸中閃爍著晶瑩的光輝,仿佛在訴說著什么,片刻之后,又換回了往日的神情,然后開始修改林風(fēng)身邊的時間流走向,淡黃色的光芒覆蓋在林風(fēng)已經(jīng)冰冷的身體上,陸萌微微后退,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已經(jīng)超出了她的認(rèn)知,但她心里知道,那個人是在救他。

隨著淡黃色光芒的流動,凝固的鮮血恢復(fù)了溫度,與內(nèi)臟一并回流到林風(fēng)的身體中,然后胸前巨大的傷口開始愈合,破爛的衣服重回到完整的模樣,血跡已經(jīng)褪去,很快,林風(fēng)的軀體就恢復(fù)了原狀,完全看不出曾被巨大的鐮刀貫穿。

“這是違規(guī)操作。”

“總會有特殊情況的。”龐大的語氣很平淡,“放心,這不違規(guī)。”

“那其他人呢?你不能救回來嗎?”

“對不起,那會違規(guī)的。”

林雪狐疑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無法理解他那充滿矛盾的解釋。從他們認(rèn)識時起,這個人,就一直充滿了疑點(diǎn)。

“陸萌。”

忽然間,我睜開了眼睛,叫出眼前這個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兒的女孩兒的名字。她情緒激動地沖上來抱住我,在我耳邊聲嘶力竭地說著一大堆話,可是我一句也聽不清。我試著推開她,這么親密的距離讓我很是不自在,但她并沒打算松開我,死死地抱住我,力氣大得我胸口發(fā)悶,一直等到她不哭了,才放開我。看著她那雙含情脈脈的雙眸,我害羞了起來。

“咳咳!”

身后傳來了姐姐那五味雜陳的咳嗽聲。我回過身,剛想說些什么,卻被迎上來的姐姐擁抱在了懷中,盡管經(jīng)常會被姐姐這么突然的抱住,但這一次,我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溫度。

第一次,有了距離感。

“姐。”

我說出這個字,充滿不安的聲音飄蕩在空氣中,想要去抓住某種若即若離的東西。

“姐姐在這呢。”

是啊,姐姐就在我面前,我就在姐姐的懷里,可是這莫名的陌生感又是哪里來的呢?我輕輕地離開姐姐的擁抱,含有深意地注視她晶瑩清澈的雙眸,亮晶晶的淚光閃爍在其中。

“薩提亞。”

我說出深藏在內(nèi)心深處中的名字,姐姐的表情微微怔了一下。

“無論是薩提亞,還是林雪,在我心里永遠(yuǎn)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姐姐。”

我走上前,抱住姐姐,感受著熟悉的體溫。片刻之后,我放開姐姐,因為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姐姐。”

“嗯?”

“家里邊需要我趕緊回去一趟。”我不想將那件事情說出來。

“那弟弟快去吧。”

“好。”

我回身又抱住陸萌,在她耳邊輕輕地說“等我回來。”,沒有等她的回復(fù),我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奔向此刻最需要我的地方。

“為什么不和我說幾句話呢?好歹也是我救了他啊!”

望著遠(yuǎn)去的背影,龐大開玩笑地說道,目光中是無盡的溫柔。

“畢竟你不是他的姐姐。”

“還是那個不折不扣的姐控呢。”

這時,兩個人忽然想起來這還有個外人呢,他們倆一齊看向陸萌,只見她神色恐慌地看著眼前這兩個人,她十多年來的世界觀,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

******

好像是做了一個夢,或者是出現(xiàn)了某種幻覺,陸萌神情茫然地看著前方,似乎有什么東西擋住了她的去路,幾秒鐘之后,她回過神來,方才渙散的意識又重新聚集了回來。什么也沒有嘛!她拍拍腦瓜兒,繼續(xù)往前走著。

看著陸萌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薩提亞如釋重負(fù)地吐出了一口氣,在這個平淡無奇的世界中,任誰看到剛才的那一幕,都會產(chǎn)生精神錯亂,所以,她要求龐大對那個女孩施放了認(rèn)知障礙,將剛才所見到的一切都?xì)w為“幻覺”的不真實存在。

“你找回了自己的記憶,真的是一件很欣慰的事情。”龐大話語溫柔地說道。

“是啊。這是我第一次成功恢復(fù)了記憶,你一定很高興吧。”薩提亞含有深意地直視他地雙眼,右邊的嘴角輕微上揚(yáng)。

龐大與那個眼神對視了許久,忽然間,神情慌張了起來,心虛地避開了視線,口中支支吾吾著“你在說些什么呢,不明白你的意思”,眼神四處游離。

“當(dāng)一個故事編得很久很久,一次又一次的時候,連編故事的人都會漸漸相信了這個故事,最后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這番話,讓龐大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在說些什么呢?難不成是你的記憶中混入了些不好的東西嗎?”龐大笑了笑,卻顯得如此蒼白,“還是好好休息吧,你需要適應(yīng)一段時間。”

“哪里有什么圣靈之都,哪里有什么公主薩提亞,我只不過是某個鏡像世界的流浪武者而已,你為什么要給我捏造出這么不真實的身份呢?”

龐大的笑容消失了,五官因震驚而扭曲在一起,腦子中,許許多多早已死去的情感又重新活了過來。

“醒醒吧,別再這么執(zhí)著了,你救不了我的,你這么做只會讓我在一次次的死亡后一次次的重生中無限輪回下去,有些東西是注定的,你無法改變的,龐大。。。。。。龐大,恐怕連這個名字也是假的,你的真實名字,從來沒有告訴過我。”薩提亞的表情變得悲傷,聲音變得越來越低,越來越弱,像是褪去了色彩的花瓣,逐漸枯萎凋零。

龐大低下頭,一陣風(fēng)襲來,吹走了他的帽子,壓在下面的頭發(fā)倏然間散亂開,這一刻,他清醒了。

“所以,為什么?為什么當(dāng)初你會選擇拯救這個世界?你知道這會帶來無限的混亂,根本不會像你所想的那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那都只是你的自我滿足而已!”

“為什么嗎?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做我要做的事情,你可以說這是我的自我滿足,我并不需要你能夠理解我,我也不需要你做的這一切。”

“我不懂,我不懂!”淚珠劃過他的臉頰,滴落在地面上,支離破碎,“明明你知道的,這一切都是定數(shù)的,你無法和時間抗衡的!”

“那只是你們的執(zhí)念,并不是我的!有些事情,只有去做過了才會知道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也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龐大狠狠地咬著牙,嘴中,泛起鮮血的味道。

“停手吧,我厭倦了這一切了,我不值得你這么做。”

她溫柔地看著眼前這個潸然淚下的男人,他們的相識來自一次偶然,偶然間,她來到了一個村莊,偶然間,怪物們侵襲了那個村莊,偶然間,龐大路過了這個村莊,目睹了薩提亞的英雄之舉,從那時起,他冰冷的心,住進(jìn)了這個女孩,從那時起,他不再是一個冰冷的旁觀者,也從那之后,他被局長流放在時間線上,任性地由他去一次又一次地重復(fù)這個無限的輪回,從不干涉。

“我也不想讓這個世界滅亡啊!因為,我是在這個世界長大的,我無法割舍這一切,我做不到,我一直一直都做不到。”

悲傷,涌上心頭,沒有了往日中的那份嚴(yán)肅和成熟,現(xiàn)在的龐大,就像是一個被奪走了心愛的玩具的孩子,毫無保留、毫無虛偽,將自己的情緒全部由淚水、由啜泣、由哽咽釋放出來。眼前的龐大哭得就像是一個好孩子,薩提耶溫柔地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她感謝眼前的這個男人為她所做過的一切,只是幾千次中她都不記得了,她都只是在重復(fù)著戰(zhàn)斗、死亡、重生、戰(zhàn)斗、死亡,不斷地輪回著。盡管她并不相信管理局口中所說的那所謂的“定數(shù)”,但是這一次,龐大永遠(yuǎn)都不會改變的了結(jié)果,他沒有見過異魔的真面目,一次都沒有。

“謝謝你,謝謝你這一次為我編造的這一切,盡管我還會死,但這一次你給了我這個家,讓我第一次知道了家的溫暖。這一切,都是你贈予給我的最好的禮物。”

龐大止住淚水,“不過是我的自我滿足而已,你不需要有什么感動的。”

“可是你的自我滿足,讓我感受到了幸福,那個弟弟很可愛,不是嗎?”

她的笑容意義深長。

突然間,龐大的表情變得凝重,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某種熟悉又危險的訊息,薩提亞也嗅到了同樣的氣息。

該來的終于要來了,又到了每一次輪回的盡頭。

在最后一眼不舍地凝視著這個世界后,薩提亞開啟異空間,霎時間,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黑暗,只有扭曲的時空,映射出詭異的紫黑色光芒。異空間,與鏡像空間不同,薩提亞并不需要來維持這個空間的存在,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個異空間是真實存在的,是由她在時空中許許多多無用的空間找到并改造為可由自己掌控的異空間,只有足夠強(qiáng)大的人,才能夠輕松開啟異空間,而外人只有在力量遠(yuǎn)勝于這個空間的主人時,才能夠進(jìn)入對方的異空間甚至奪走,而這一次,是龐大第一次被帶入她的異空間中。

黑暗中,一個黑色的影子以擴(kuò)散的形式出現(xiàn)在他們二人面前,這是龐大第一次在如此近距離下目睹異魔,但他看到的只有一團(tuán)黑色的東西,無法分辨出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

“這就是異魔,我必須要打敗的敵人,卻也是這一切混亂的源頭。”

“那是什么?”

“你一會就知道了。你就會明白,即使我贏了,這一切的結(jié)局也無法改變。”

龐大不解地看著眼前的那團(tuán)黑影,千百次的輪回中,龐大目睹過幾次異魔,這幾次中,異魔都是以這團(tuán)黑影的形式出現(xiàn),每次,薩提亞為了不讓戰(zhàn)斗波及到這個世界,都會將其帶入到異空間中,那是龐大無法觸及的獨(dú)立空間,而當(dāng)異空間消失時,薩提亞也掉入了時空漩渦中,開啟了新的輪回,所以,異魔究竟是什么,他根本一點(diǎn)也不了解。他曾去問過神秘的局長,可是局長什么也沒有說。

那團(tuán)黑影表面開始煥發(fā)出七彩的波影,旋即,黑影幻化為一個人,當(dāng)龐大看到那個人的面孔時,一瞬間,表情凝固了。

******

我急匆匆地來到了醫(yī)院,直奔手術(shù)室而去,此時,媽媽一個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雙手捂著臉,身子在不斷地抽搐,發(fā)出哽咽的聲音。

“媽。”

聽到我的聲音,媽媽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那一瞬間,我感覺媽媽老了十歲,往日時刻煥發(fā)光彩的皮膚此刻暗淡無光,像是熄滅的太陽,我感受不到一絲熱情和溫暖。

“媽媽,爸爸到底是怎么了?”我上前扶住媽媽,腿上早已沒有力氣的母親,將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我的雙手上,我輕輕地挪動身體,讓媽媽坐回到椅子上,我坐在她身邊,可是焦慮讓我無法坐得安穩(wěn)。

“你爸他。。。。。。你爸他。。。。。。”說著,媽媽又哭了起來,哽咽讓她無法說出后面的話。

我抱住媽媽,因為這個時候,語言是最蒼白無力的。在稍微平定了情緒后,媽媽繼續(xù)開口說:“你把他。。。。。肺里。。。。。腫瘤。。。。。。”邊說著,她邊捶著自己的胸口,每說出一個字,捶得力氣就大一倍,我的心也跟著更痛一倍。我拉住她的手,媽媽一瞬間卸了所有的力氣,倒在我的胸口再一次哭了起來,悲愴的哭泣聲回蕩在整個醫(yī)院的長廊中,周圍的人群中,有的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我們這對悲傷的母子,紅著眼,感受這同樣的悲傷,也有的人遠(yuǎn)遠(yuǎn)離去,不想被這份哀痛傳染。

我忍住噙在眼眶中的淚水,作為這個家中的唯一長子的我,這個時候必須要保持堅強(qiáng),媽媽需要我這個兒子支撐著她,所以我不能哭,我不能將悲傷無限制地釋放出來。我只能緊緊地抱著她,用自己的溫度去溫暖媽媽,去拂平媽媽所有的悲傷。可是,淚水還是不爭氣地落了下來,我用袖子擦去,但怎么擦都無法止住,鼻腔中,口腔中,充斥著鼻涕和淚水,味道是咸咸的,更加刺痛著我,連聲帶都掙脫了我的控制,發(fā)出一陣又一陣地抽泣聲,悲傷,似洪水,沖潰了我心里所有的防線,我放聲地大哭起來,媽媽也釋放心里所有的哀痛,兩個人悲痛欲絕的聲音,響徹長廊。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眼睛已經(jīng)哭得紅腫,淚水模糊了視線,我看不清周圍的一切,媽媽已經(jīng)躺在了我的腿上睡著了,我輕輕地?fù)崦念^發(fā),分叉的發(fā)梢刺痛我的掌心。一直很注重保養(yǎng)的媽媽一定勞累了許久才會變得這般疲倦,可是作為兒子的我卻一無所知。爸爸從什么時候得的病?媽媽照顧了多久?我全然不知。我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巴掌,耳朵嗡嗡的響,在心里痛罵著不孝的自己。但這又能怎么樣呢?我茫然地望著手術(shù)室門口上的三個“手術(shù)中”的大字,這個時候,就應(yīng)該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正在里面與病魔戰(zhàn)斗的醫(yī)生,只有他們,才能夠拯救我的父親。我閉上雙眼,在心中祈禱。

******

“你明白了嗎?這就是我的命運(yùn),沒有人能改變的了。”

龐大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異魔的真容,赤裸的身體勾勒著與薩提亞完全相同的線條,肩胛骨上,是與薩提亞完全相同的一張臉,眼神渙散,灰色的瞳仁中看不到一絲的情感色彩,如同死去的人。

薩提亞的二重身。

“為什么會是這樣?”

“這就是我的命運(yùn),無法改變。無論我打敗她多少次,我都會掉入時空漩渦,被時空吞噬,抹去我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存在。”

“所以我不應(yīng)該救你,救了你,她也會回來,這一切,沒有盡頭。”龐大痛苦地喃喃道。

“只有我死,才能拯救這個世界。”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龐大向后退,他無法接受這一切,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jié)局,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解開這個死循環(huán)。只有那個人,只有局長,他一定會有辦法解決這一切的!龐大的目光變得兇狠,薩提亞自然知道他的意圖,但她并不打算阻攔,而是打開了異空間,龐大迅速消失。只剩下她與她,佇立著,面對著彼此。

“別來無恙。”

那個她沒有任何回應(yīng),在異空間中,她無法感知主世界的訊息,就像是沒有上了發(fā)條的人偶,一動不動。以往,她都會在這個空間中與她同歸于盡,被時空漩渦卷走,抹除一切,但是現(xiàn)在,她只想在這等著,因為,這一切,終于到了結(jié)束的時刻。

龐大回到管理局,站在神秘的局長面前,而所謂的局長,僅僅是一束光,看不到源頭,也看不到盡頭,那就是時間的本體,靜靜地流逝著。

“我真的無法改變這一切嗎?”龐大憤怒地質(zhì)問,聲音卻是那么的無力。

“。。。。。。”

沒有任何回應(yīng)。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明明是你創(chuàng)造了這一切,卻為何要將其毀滅?只有小孩子才會這樣!將筑起的沙堡全部推倒!愚蠢!幼稚!”

“。。。。。。”

沒有任何回應(yīng)。

龐大繼續(xù)發(fā)泄著心中的怒火,可是這樣的話,在千百次的輪回中,他已經(jīng)說過了無數(shù)次,從來沒有得到回應(yīng)。即使他救活薩提亞,也沒有被阻攔,一切,任由他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到最后,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編造的世界觀中,哪有什么圣靈之都,哪有什么公主薩提亞,哪有什么時間管理局,這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個在經(jīng)歷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而精神失常的人編造出來的,他到底只是這時間的囚徒,他無法改變過去,無法改變未來,他連自己都無法改變。失敗者,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yīng)。

望著那束光,龐大沉默著坐在地上,漸漸地,答案,在他的心里褪去了覆蓋許久的灰,他站起來,消失了,而那束光,閃過不易察覺的波動。

******

我抱著依舊在沉睡的媽媽,均勻的呼吸聲從她的鼻腔徐徐傳來,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能暫時忘掉這一切,不被痛苦所打擾。我抬頭注視著緊閉的手術(shù)室大門,忽然間,大腿上傳來抖動,是媽媽醒來了,拖著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著周圍,可是當(dāng)看到手術(shù)室時,淚水又一次涌了出來,但很快媽媽忍住了。

“我告訴姐姐一聲吧,讓她馬上過來。”

這個時候,沒必要再瞞著姐姐,可是,當(dāng)我話說完,媽媽卻用著困惑地眼神看著我,“你哪里有姐姐?”

我怔住了。

“林雪啊,和咱們一起生活了十年的那個女孩啊,你可喜歡她了。”

媽媽依舊是莫名其妙地瞅著我。我并沒有在意,人在悲傷的時候總會忘記些事情,何況媽媽的年紀(jì)也不小了,在經(jīng)歷這種打擊后,大腦難免會發(fā)生混亂。

“那就等回去告訴她好消息吧,爸爸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一定會,你爸他吉人自有天相。”

******

龐大回到薩提亞的身邊,此時,薩提亞提劍放到了自己的頸動脈上。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龐大沒有上去阻攔。

“是的,只有這樣,這個世界才會被拯救。”薩提亞露出釋然的笑容,她是這無盡的黑暗中,唯一的光。

“我明白了。”

話音剛落,劍刃平移,薩提亞倒下了,龐大上前接住她的墜下的身體,鮮血汩汩而流,染紅了她的衣服。

“再見了,謝謝你給我的這一切。”

“永別了,薩提亞。”

晶瑩的光點(diǎn)飄散,懷中的女孩兒消失了,連同那個她也跟著消失了,從這個時空中,抹去了所有和薩提亞有關(guān)的存在,所有的二重身,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所有。

******

“手術(shù)很成功!”

沒有等我們上前問,剛從手術(shù)室中走出來的大夫就先將手術(shù)結(jié)果告訴了我們,這一刻,媽媽再一次哽咽難言,但我知道,盈眶的是熱淚,是喜極而泣。

“媽媽,我回去告訴姐姐去!”

“傻孩子,你是不是高興傻了?你哪里有姐姐啊?家里就你這么一個孩子啊!”

我又一次怔住。

“媽媽,我知道你可能因為受到了太大的打擊,腦子里現(xiàn)在有點(diǎn)混亂,但和我們相處了十年的林雪,不能說忘就忘啊。”

“這孩子在胡說八道些什么呢?以前媽媽是在你出生前生了個女兒,但夭折了,所以才有了你啊。”

“啊?什么啊?”我目瞪口呆。什么時候在我出生前生過女兒?我完全沒有聽過啊!媽媽只生過我一個孩子啊!媽媽你到底在說些什么?一定是受到的打擊太大了。

媽媽不再理我,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周圍忽然間變得鴉雀無聲,所有的色調(diào)都隨之變?yōu)榱松n白,我看著周圍,一切都是靜止的,媽媽保持著和醫(yī)生說話的姿勢,身后的人群如同一尊尊雕塑靜靜地立在走廊中。

“弟弟。”

忽然,身后傳來姐姐的聲音。

“姐姐!”

我興奮地回過身,姐姐就在我的身后,目光柔情似水,身上卻是淡藍(lán)色的光暈。

“弟弟,遇到你,是我今生最幸福的事情。”

“姐,你說啥呢?突然間嘴這么甜,弟弟我好不習(xí)慣。”為什么我的心里如此難受?胸口仿佛被一顆石頭噎住,不行,我要保持微笑,我不能哭給姐姐看,在姐姐面前,我永遠(yuǎn)都是那個滿臉傲嬌的弟弟。“姐你拯救完世界了嗎?”

姐姐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靨如花。

“可是你離我那么遠(yuǎn)干嘛?過來啊!”

我走上去,但卻無法拉近我和姐姐之間的距離,我開始奔跑,姐姐卻離我越來越遠(yuǎn),直到我無法呼吸,摔倒在地上,我也無法握住她的手,我開始慌張,開始恐懼,眼神中流露出害怕失去的恐懼。

“姐!”

我大聲吼出來,拼命地想去抓住她的衣角,但是,我做不到,我和她之間,存在著一段我無法跨越的距離。

“永別了,弟弟。”

倏然間,姐姐化為藍(lán)色的光點(diǎn)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我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悲鳴聲,伸手去抓住那些光,可就算是我把手臂伸到脫臼,我也無法觸碰到,直到韌帶撕裂帶來的劇痛讓我的手臂癱軟落地,我悲憤地砸著地面,把手掌砸爛,露出白森森的骨頭,再砸碎骨頭,為什么?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我撕心裂肺地吼著,鮮血從我的口中噴薄而出。

突然間,我回到了現(xiàn)實中。就像是一塊磁盤,被重新格式化放入了新的內(nèi)容。

“兒子,我們收拾收拾去看看你爸爸吧。”得知了爸爸手術(shù)成功地消息,媽媽終于露出了喜悅的笑容,所有的疲勞和悲傷都在這一刻被驅(qū)除。

“好!”

我心情激動地跟在媽媽后面,忽然間,我想起了曾經(jīng)生在我前面的姐姐。

“媽媽,如果之前的那個女兒要是在的話,我是不是就有一個姐姐了?”

“是啊!”

“好想有一個姐姐呢,這么多年家里就只有我一個,也挺沒勁的。”

“你那個姐姐可比你好看一百倍呢!。”

“切!女兒你可養(yǎng)不起,就你和你爸那點(diǎn)錢,養(yǎng)個女兒再養(yǎng)個兒子,怕是得天天喝西北風(fēng)嘍!”

“女兒要是在的話,我和你爸還會再生你這么個氣人的玩意兒?垃圾堆里撿來的我們都不會要的!”

在和媽媽她一句我一句的斗嘴中,我們兩人一起往爸爸的病房走去。

在那之后的一個月,爸爸健健康康地順利出院,我也放心地回到學(xué)校繼續(xù)上學(xué)。因為請了一個多月的假,所以落下的課程得趕緊補(bǔ)回來。一進(jìn)教室,坐在我前座的陸萌就把她的筆記借給了我,我感激地向她點(diǎn)頭示意,但她完全沒有理睬我,而是把筆記丟給我之后,便轉(zhuǎn)過去繼續(xù)忙自己的事情了,這讓我心里有些落寞。坐回久違的位置后,左右兩邊的于今和李美娜紛紛向我投來關(guān)切的問候,就連平日寡言少語的陳晨也都說了幾句溫情暖暖的問候語,一大早讓我甚是感動。高中這三年,能認(rèn)識他們四個人,真的是可遇不可求的緣分!等到畢業(yè)那年時,這三年的所有,一定會是最開心、最美好的回憶!

上課鈴響起,我打開書本,一張卷子滑落到地,李美娜彎腰幫我撿了起來,我回以微笑,并輕聲道了聲謝謝。看著卷子上的分?jǐn)?shù),差一點(diǎn)就滿分了還真是讓人遺憾,然而,在名字的那一欄,卻赫然寫著兩個大字:

龐大。

為什么會是這個名字?

為什么在我的卷子上出現(xiàn)了那個人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林風(fēng),可是眼前這。。。。。。

記憶,出現(xiàn)了混亂,如同齒輪發(fā)生了錯位,導(dǎo)致整個機(jī)器卡死。一股劇痛從腦后傳來,我雙手使勁地按在太陽穴上,血管,一突一突,仿佛要炸開一般。

忽然間,耳邊一聲嘯叫,一道白光在眼前閃過,旋即,劇痛消失。

搞什么嘛!難道是錯覺嗎?

我再次撿起地上的卷子,這一回,名字那一欄寫著“林風(fēng)”二字。

“于今,我剛才好像出現(xiàn)幻覺了。”

我說著,往左邊看去,卻發(fā)現(xiàn),坐在我左邊的并不是于今,而是陌生的面孔。

“于今?”

我試圖再叫了一次,對方茫然地看著我。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轉(zhuǎn)向右邊。

不是李美娜!

后邊,不是陳晨。

前邊,不是陸萌!

發(fā)生了什么?!

我呆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前后左右,那一張張陌生的面孔,那一張張茫然的眼神,那股劇痛又再次襲來,這一次,更加猛烈,痛得我失聲大叫。

“林風(fēng),怎么了?”

班長張浩然上前扶助我,可是,我看到的,卻不是我所認(rèn)識的那個張浩然,而是龐大。

“龐大?”我倍感錯愕,頭疼又忽然消失了。

“許久不見。”

龐大將我安穩(wěn)在座位上,然后坐在了我前面的位置,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教室中已經(jīng)空無一人了。

“這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陸萌他們都不見了?!”我恐慌地沖他喊道。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那時候,我就告訴過你,當(dāng)你姐姐解決了這一切的問題后,本不存在的人便會消失。”

“難道,他們四個人,是本不存在的人嗎?”

“不。”

我松了一口氣。

“是他們?nèi)齻€。”

我的心又被揪了起來。

“什么意思?”

“于今,李美娜,陳晨,他們?nèi)齻€是本來不存在這個世界的人。”

“那陸萌呢?”

“還記得二重身嗎?一旦二重身的本體在時間線上被抹除了,那所有的二重身就都會消亡的。”

“你什么意思?”

這個消失,猶如晴天霹靂,轟炸在我頭上。

“話已經(jīng)說到這了,我想你明白了。”

“不!我不明白!!”

我撕心裂肺地吼回去,可是聲音,卻變得沙啞。陸萌竟然是姐姐的二重身!什么狗屁二重身,全他媽是騙人的!龐大,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腳,我才不信你在這一派胡言!

“林風(fēng),無論你信不信,眼下已經(jīng)是這樣了。你別無選擇,也不對,你還有選擇。”

“我選擇,我選擇,我選擇什么?我還有什么可選擇的,我沒有了姐姐,我沒有了陸萌我沒有了于今和李美娜,我他媽沒有了陳晨!”

“我可以幫你抹除這一切,摸出了,你也不會再傷心了。當(dāng)然,這是你的選擇,你也可以記住這一切,記住這一切本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記憶,永遠(yuǎn)活在悲傷中,最后,你就會成為我。”

“成為你?”

“是啊,成為我。”

“你在說什么?”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我他媽才不是你!”

“林風(fēng)就是龐大,龐大就是林風(fēng)。你選擇記住這一切,帶著這份悲傷,從這棟樓頂跳了下來,你選擇用死亡結(jié)束這一切的痛苦,你以為死后,就可以和他們團(tuán)聚。可是,你錯了,這一切,一旦開始,便再也無法停止,你成為了時間的奴隸,你獲得了不死之身。你一次又一次地去復(fù)活你愛的那個女孩,一次又一次地看著她死亡。”

我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我呆呆地看著他,直到這一刻,我才終于發(fā)現(xiàn),那張臉,是如此的熟悉。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

“我選擇忘記這一切。”

我做出選擇,我想打破這一切,我想從這個死循環(huán)中,跳出來。

“這不是你第一次做出這個選擇。”

“你什么意思?”

“帶著這份痛苦活下去吧。再見了。”

話音未落,眼前的龐大便化成灰燼飄散了。

或者說,此刻的我,已是龐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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