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瀛兒把檸檬水放回身后的桌子上，兩只眼睛四下里看了一圈，面帶疑惑地問巴文清：

“巴老師，你看到薇拉了嗎？”

巴文清回想了一下，也是有些不解：

“沒有。”

周瀛兒心中越發覺得奇怪了。一會兒就要公開這次比賽的選題，所有的選手在十二點之前都是要簽到進入這個禮堂的，所有遲到或者缺席的人都會默認被取消資格。

禮堂里人本來就多，周瀛兒剛才沒有看到薇拉，以為是她有什么認識的人就圍在一起說話了。但是現在想想，薇拉那么怯怯的樣子，不像是在這里有什么熟人。

薇拉巧克力色的嬌俏臉蛋，在黑暗中的瑟瑟發抖的無助，在撫摸金鐲子時的溫暖，在遞給周瀛兒耳墜時的慷慨……種種畫面在周瀛兒腦海中浮現，讓她起了離開這里去尋找薇拉的想法。

巴文清察覺到周瀛兒的動作，右手落在周瀛兒的肩膀上，示意她冷靜地看舞臺。

周瀛兒方才的躁動和不安瞬間被消去大半。巴文清總是給她這種說不出來的安全感和信任。

那個白色花瓶一般的主持人正在激情地報幕：

“現在讓我們有請這次比賽的評委老師：喬治凱、張豐收、薇拉……樸秀楠！”

當“薇拉”的名字從主持人口中喊出的時候，周瀛兒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薇拉和其他評委老師走上舞臺，以周瀛兒熟悉的羞怯神情和大家招手，周瀛兒才確信薇拉真的是評委老師。

這次比賽邀請到的評委老師，絕對是世界級的大咖。

周瀛兒打開右眼的解析功能，把薇拉的臉和名字在網上一搜，瞬間意識到薇拉已經在服裝設計界大有名氣了，能成為這次比賽的評委合情合理。

本來以為自己幫的是默默無名的參賽選手，沒想到竟然是聲名遠播的評委老師。

周瀛兒按壓下去那份吃驚，維持著表面上的波瀾不驚，對著舞臺上的薇拉招招手。

周瀛兒悄咪咪轉頭對巴文清說：

“也不知道這次的主題是什么……”

巴文清挑挑眉：

“你現在知道緊張了？”

會場的燈光全部熄滅，人群中彌漫著騷動聲。不時能聽見玻璃杯相碰的聲音，或者高跟鞋和地面的碰撞聲，大家都注視著唯一的亮色——舞臺上的大屏幕。

畫面中先是深海和魚群，漸漸地畫面顏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暗。隨著一條巨大的鯨死亡墜落，它的尸體逐漸沉入深海，成為滋養萬千魚類的深海綠洲。

在最后的畫面上，浮現了本期主題：

Whale Fall

周瀛兒喃喃重復了一遍：

“鯨落……”

巴文清說：

“看來，這次的話題是要聚焦生態問題了。”

這時整個禮堂的燈光又亮起來，恢復了之前的清晰。

大家的討論聲越來越大，似乎都在思索一個問題：

怎么能把鯨落體現到一件服裝的設計上？

周瀛兒一路上都是抱臂思索的神情，坐上電梯和巴文清一路回到了房間。

巴文清熱水壺中的水倒入玻璃杯，試著溫度剛好后遞給周瀛兒：

“你的‘靈機’來了嗎。”

周瀛兒白了他一眼，結果杯子一口喝光。

這個溫度喝起來真舒服。

她把被子放在眼前，盯著玻璃反射出七彩的微光：

“鯨落是鯨的死亡，卻是萬千魚類的生命之源，是深海中的綠洲。所以我打算用綠色作為底色和主打色調。”

巴文清點點頭：

“這個想法很新穎。一般人會因為‘海’而聯想到藍色，很容易撞色，作品不突出。”

“嗯，深海嘛，顏色不能是亮色，所以我打算用深綠，暗一些的色調。裙擺一定要足夠蓬松足夠大，這樣既能展現蓬勃生機，也能有充足的空間展現鯨落中魚類物種的多樣和豐富。”

接著，版型、裝飾、色彩搭配等想法潮水般涌入周瀛兒的腦海，卻又有條不紊地自動組合成有機的整體。

周瀛兒坐到寫字桌前，摸出紙筆開始把這些想法細致地羅列出來。

巴文清站在周瀛兒身后，看著她素白的小手緊握著筆，熟練地勾勒出簡單的線條，并配上少許文字示意。

“你的內存又不是不夠，為什么還要專門寫下來。”

周瀛兒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一邊忙活著一邊說：

“這種做我可以更像人類一些。”

巴文清垂眸看著這顆綁著牛油果色發帶的小姑娘，心中又泛起疼惜之情，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腦袋。

“還是幸虧你今天給我綁的牛油果色發帶，讓我想到了可以用綠色這個點子。感謝啦。”

說著，她抬手要拍拍頭上的發帶，沒想到拍到了巴文清的手背。

“啊呀……”

周瀛兒手中的筆停下了，發出低聲的驚呼。

巴文清想著，是不是周瀛兒有一點兒人情味了，因為碰到了他的手而有些害羞了。

沒想到周瀛兒仰起臉，下一句就是：

“巴老師，我力道控制不好，沒有把你的手拍骨折還是拍斷吧？”

滿臉的認真表情，撲閃著睫毛盯著巴文清。

周瀛兒見巴文清一臉呆愣的表情，索性拉過他的手親自查看。

“呼，呼，呼。”

周瀛兒對著巴文清的手連吹了三口氣，然后輕輕拍打兩下：

“好了，這樣就不疼了。”

巴文清第一次知道，原來周瀛兒也有這么溫柔的一面。

“這樣做有科學依據嗎，好像沒有，嗯，但是我記得小時候聽管用的，套個公式算算？”

周瀛兒做完這一切后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莫名其妙，于是自言自語起來。

巴文清轉轉手腕，說：

“就不用想了，挺管用的。有些事情，不需要科學依據。”

周瀛兒回味了一番這句話，然后點點頭。

“行了，你繼續完成那張草圖吧，我出去見個人。”

巴文清關門時又回頭看了周瀛兒一眼。她弓著背埋頭畫圖，十分沉浸其中的認真模樣。窗外的陽光正盛，傾瀉下來，勾勒出她身形的輪廓，一片熠熠生輝。

巴文清走到消防通道內，這里沒有光，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