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黃泉引
黑暗,深沉,混沌,光明。
模模糊糊又聽見了——“我等乃朝廷命官,你們這些狗奴才竟敢不顧綱常冒犯我等!蘇縣主,下官冒天下之大不韙來參加許大人的葬禮,您卻要將下官趕走,這便是你許府的待客之道嗎?”
許嘉文乍然睜開雙眼。
一個(gè)平靜的聲音自他耳畔響起。
“醒啦?”
他動(dòng)了動(dòng),發(fā)現(xiàn)全身被縛,抬起頭,黑色的“奠”字赫然映入眼簾。
靈堂之上停著一具棺木,棺木后又有一靈牌——“先夫許重山之靈”。
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慢到不可思議地把頭轉(zhuǎn)向聲源之處。
何其平靜的面龐,何其絕美冷傲的儀容。
恍若初見,為誰而歸?
他眼前漸漸泛起了一層水霧,他想要用手擦擦,卻無能為力,嘴唇嗡動(dòng),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呢喃:“母親……”
蘇嫻兒抽出一沓燃著的紙錢,在他身上一游而過,蠶絲盡斷,束縛盡去。
他環(huán)視左右,一時(shí)間不知是熟悉還是陌生,不知是真實(shí)還是虛妄。
蘇嫻兒將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纖細(xì)如凝脂般的小手卻仿佛有些無窮的力量,將他扳了回來,道:“你怎么回事?”
許嘉文帶著哭腔,道:“娘,我不知道眼前這一切都是不是真的。”
蘇嫻兒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父親已經(jīng)去了,這是事實(shí)。”
許嘉文拉扯她的衣袖,道:“娘,你也會(huì)走嗎?”
蘇嫻兒沒有回答他,將手中的紙錢塞到了他的手中。
仿佛冥冥中有種巨大的力量,操縱著他接過了紙錢,壓迫著他讓他離不開膝下的墊子一寸,甚至連扭頭把蘇嫻兒叫回來都沒辦法做到。
虛妄耶?夢(mèng)境耶?真實(shí)耶?
黑暗,深沉,混沌,光明。
再次醒來,已是黑夜。
“縣主自盡了!”
他不知該悲還是該喜,不知該怨還是該謝,麻木著走到了蘇嫻兒的房間,跪到她的床前。
她躺在床上,平靜的臉上掛著微笑,雙手交疊放在小腹前,枕邊一個(gè)瓷瓶壓住了一張空落落的白紙。
白紙上止有二字——萬年。
許嘉文將白紙攥在手心里,白紙痛苦地皺了起來。他拿起瓷瓶,一嗅,心中似火花一般閃過些什么,又好像平靜如初。
瓷瓶?jī)?nèi)原本無它,唯一鴆酒名曰黃泉引也。
他看著白紙上的“萬年”二字,悲戚不能自已——這次,又為誰而歸呢?
他抬起頭,看向皎潔的月亮,恍惚間在月光里看見了過去,看見了未來。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