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我都叫你哥哥了，你可以把這些法寶都收下了吧？”

李十一將桌上的東西連帶著一條大狗都推向梁如意，神獒旺財可憐巴巴地回頭看著她，被小姑娘狠狠地瞪了一眼，神獒頓時垂下頭，只敢用喉嚨發出低低地嗚咽……

梁如意看著這些寶物，他很明白其珍貴程度，說不心動是假的。但他知道，即使是李十一，也不可能隨便拿出這么多寶物。

這些一定都是李十一的長輩給她的防身之物。

而小姑娘把這些都拿了出來，很可能毫無保留。

于是，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啊——”李十一撅起嘴巴，神情里滿是失落。倒是旁邊的大狗，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我只要一樣。”

梁如意思忖了一下，從桌上拿起那個樸實無華的木盒，打開一看，里面有一沓筆畫略顯生疏的符紙。但觀其光華隱現的程度，第五境的靈力是實打實的。

看來小姑娘沒有撒謊，這確實是她的杰作。

“這盒神行符我很喜歡，在莽蒼山外圍也足以自保了。至于別的……不適合我，你收回去吧。”

“真的嘛？”李十一眼睛一亮，甩了甩雙馬尾，笑道：“哥哥你真的喜歡？”

“是。”梁如意頷首。

“那太棒咯，我今晚連夜再給你做一盒雷火符出來，保證威力巨大！”李十一收拾好桌上的東西，興沖沖地起身。

“倒也不必……”

梁如意拒絕的話音還未落地，小姑娘已經蹦蹦跳跳地跑出門去了，腰間懸著的白玉鈴鐺再次碰撞出一陣悅耳的脆響。

神獒旺財留在原地，看了看梁如意，又望了望外面，忽然口吐人言。

它沉聲對梁如意說了句：“你做得不錯，不受外物所動，是道心堅定的表現。”

“多謝前輩夸獎。”梁如意恭敬道。

李十一把這神獒當真的寵物狗對待，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的。忽略掉它憨憨的表情和頭頂的蝴蝶結，這可是一只身懷七百多年道行、追隨過數位仙人的大妖！

“人道茫茫，仙道渺渺，我雖修的是妖道，卻是見過的人道更多。凡人之軀若想證道，非天縱奇才者可，非道心堅定者不可。你雖根骨平庸，一時不鳴，然潛心勉勵，未必沒有一鳴驚人之日。修真路遠，你當時刻清心自守。”

說罷，它四肢并用，伸著舌頭，飛快地跑了出去。

一瞬間，就從前輩高人變成了撒歡兒的野狗，這切換速度，令人嘆為觀止。

梁如意起身，行了個躬禮，道：“多謝前輩教誨！”

回應他的，只有兩聲歡快的“汪汪”。

這一人一狗離開了，草廬內重新安靜下來，梁如意這才松了口氣。

和這跳脫的小姑娘打交道著實有些累人，讓他本就疲憊的身體雪上加霜。

而且……肚子又餓了。

修仙者要到第六境才可以徹底辟谷，讓進食變成單純的味覺享受。在這之前，他還是需要一日三餐來補充能量。

琴瑟仙子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梁如意小時候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每到飯點，就會有一群阿姨們帶著各式各樣的吃食過來……爭相投喂。

但是一邊吃飯一邊被人捏臉的滋味太難受了，所以梁如意八歲起就靠自學掌握了廚藝，之后在十里坡立了塊牌子——“禁止投食”。

正在想今晚吃些什么，門外忽然又投進來一道狹長的人影。

一道帶著幾分溫婉的人影。

梁如意的表情一僵。

“如意師弟，還沒吃晚飯吧？”一個高挑的身影緩緩走了進來。

她穿著藏藍色碎花的襦衣，挽著袖子，配素白色長裙，裙擺打著一個漂亮的結。長發柔順披在白皙的脖頸一側，蓋著半邊鎖骨，只在發尾綁了條紅繩，頭上另系著水藍色的頭巾。

眉眼間像是蘊著淡淡的霧氣，連眼波的流轉都是柔柔的。五官是那種乍看不覺驚艷，但越看越覺得舒服的組合。

素衣峰的女弟子，公孫柔。同時她也是蜀山風云榜上排名第六的人物，這意味著，不說人見人愛，至少小半個蜀山都是她的擁躉。

“公孫師姐。”梁如意如臨大敵，謹慎地招呼了一聲，“可是有事？”

“我聽說你明日便要出山歷練，特地給你準備了些東西。”

公孫柔人如其名，無論行走言談、一顰一笑，都給人一種十分溫柔的意味，也難怪會受到那么多同門的喜愛。

“不必了，公孫師姐。”梁如意拒絕道：“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已經做了足夠的準備。”

“肯定不夠的。”

草廬內有一張高桌，一張矮桌，公孫柔走進屋內，跪坐在矮桌旁，輕聲道：“那一片荒郊野嶺，就算沒有危險，吃住定然不順心。我給你準備了些食物，省的總吃干糧。”

梁如意措辭道：“公孫師姐，我輩修行，正當砥礪自我，不能貪戀口腹之欲。”

“說是這么說，但要刻意吃苦，倒也不必。”

“正所謂五色令人目忙，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

梁如意還想辯解一下，公孫柔一抬眼，淺笑道：“我修為比你高許多，自然懂得，放心吧。”

噗。

梁如意忽然感覺自己的心臟中了一箭。

這種因修為弱小而無力反駁的感覺……還真的是……豈可修啊！

公孫柔取出三個紅木的食盒，并排擺在桌上。盒子上雕著漂亮的花紋，上面還有一道符箓包裹。看那紋路和字樣，應該是保鮮符。貼上一張，不論里面裝的是什么食物，始終都是溫的，永遠不會變質。

“這是我做的蝦餃、蓮蓉包和桂花糕，剛出鍋就封好了，三天之內吃都可以。”

梁如意的喉頭劇烈滾動。

無論什么都不要——他本想這樣說的，可她拿出來的東西實在太香了。

公孫柔又排出三個罐子。

“這罐是甲魚枸杞百合湯，這罐是靈芝蜜棗老鴨湯，這罐是羊肉冬蟲夏草湯。都是我自己選材料自己燉的，絕對新鮮，你記得每天喝一罐。”

“公孫師姐……”梁如意眨眨眼，忍不住道：“這些湯都是補腎的吧……”

公孫柔的臉頰忽然有些紅，但從容的神情還保持不變。

她柔聲說道：“多補補總沒壞處。”

梁如意：“……”

說著，她又拿出三個紙袋，這次沒有封上符箓。

“這是一些干果蜜餞，還有牛肉干之類的零食，無聊的時候可以吃一點。”

之后她又拿出一些瓶瓶罐罐，看著梁如意道：“我知道你自己也會做飯，但是在山中沒有那么方便，你帶上這些佐料。隨手做些什么，也能多點滋味。”

“這是一些鍋碗瓢盆……”

“這是一些清洗用具……”

她越拿越多，漸漸地竟在桌上擺了一座小山出來。仿佛梁如意要去的不是三天，而是三年。

“公孫師姐！”

梁如意一咬牙，道：“多謝你想的這么周到，但是……你我非親非故，我不能收你的東西。”

“這樣嗎？”公孫柔望著他，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眸忽然抖了抖，瞬間就變得濕潤了起來。

這……梁如意額頭一黑。

你這濕得也太快了……

公孫柔垂首向肩，泫然欲泣道：“我知道自己幫不了你太多，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你果然看不上這些……”

“……”

梁如意看她眼眶懸著的淚珠馬上就要落下，只得無奈地說道：“好吧，我收下。”

又一瞬間，云開霧散，萬里朝陽，梨花帶雨變成了笑靨如花。

女人真神奇……梁如意為之驚嘆。

公孫柔微笑著站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如意師弟你此行一定要保重身體。”

梁如意躬身道：“多謝師姐了。”

“無妨，都是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公孫柔微微頷首，之后告辭，轉身離開。

體態輕盈優雅。

梁如意看著她搖曳生姿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又被上了一課。

他將公孫柔送來的東西依次塞進乾坤戒指，幾乎要將儲物空間堆滿了。

正在這時，外面忽然又傳來一聲問，“梁如意在嗎？”

“……”

梁如意默默嘆口氣，迎了出去。

就見門外草地上，站著一個霞明玉映的身影，在黃昏風中衣裙獵獵，頗有幾分遺世獨立的味道。

這人倒讓梁如意有幾分詫異。

她披散著一頭烏黑的長發，發梢微微蜷曲，像是茂密的海藻。眉眼清冽，眸光淡淡，雖然膚白貌美，神情卻與世疏離。

一身輕柔修身的水袖長裙，隨風一吹，柔軟的材料貼合在身體上，曼妙的身段被凸顯得淋漓盡致。

北望峰姬洛雪，蜀山風云榜第十位，是個有名的冰山美人。以她那絲毫不討喜的高冷性格和生人莫近的勸退氣質，還能高居風云榜前十，足可見她的美貌是多么驚人。

梁如意頷首行禮，“姬師姐找我有事？”

姬洛雪看著他，神情忽然有些扭捏，她撇開視線，深吸了一口氣，好像在默默給自己加油一樣。

“聽聞你明日要外出歷練，我想……來送你一些東西。”

梁如意略有驚詫。

你不是冰山美人嗎？這是在干嘛？

他連連擺手道：“真的不必了，我已經收了很多東西，乾坤戒指都放不下了。”

“我料到了。”姬洛雪輕輕點頭，然后一抬手，拿出一個光華隱現的白色絲囊。

“所以我給你備了一個新的儲物法器，比乾坤戒指大上百倍。”

“……”

梁如意一時頓悟。

或許……世上本沒有冰山，丑的人多了，她才變成了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