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
聽見這個代號以后，何默一時間有點摸不到頭腦。
這難道不是影佐給自己在菌統內部安排的代號嗎？為什么會從這個叫自己“兒子”的人口中說出來？
“我從你的表情里看出了疑惑，”那個影像笑了笑，對何默伸出了手，“我叫何空，是你的父親，但我不屬于你的時空，換句話說，我來自未來！”
何默本以為全息影像是摸不到的，結果，習慣性伸出手去握手的他卻摸到了一塊兒冰涼的東西，讓他瘆得慌。但他依舊帶著不失禮貌的微笑，回道：
“你好，爸爸?！?
盡管這個“認父”的儀式在兩只手握在一起的時候就算結束了，但是何默依舊感覺有點奇怪。自己好像是在撿到那把鑰匙后來了這里，隨后就有一個長得和自己差不多的男人突然成為了自己的父親……
這怎么那么像個套呢？
就好像某天你正在大街上走著，突然有個男人冒出來，對你說：“我是你爸爸。”然后你跟他握了握手，說：“你好，爸爸?！彪S后這段父子關系就此確認。
盡管這聽起來異常奇怪，但這就是何默此刻正在經歷的東西。
來到這個世界以后，他對自己父親的唯一印象就是他因為不合作被立本人扔進黃浦江的故事被人傳得沸沸揚揚，鬧得人盡皆知。除此之外，自己那雖然富麗堂皇的家里連自己這個老爹的一張照片都沒有，這也就造成了何默打小就連自己的父親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難接受，但是這就是不爭的事實?！焙慰諢o可奈何般攤了攤手。
然后，他突然雙手垂在身邊，鷹眼一般銳利的目光向何默直刺而來。
“不對……”何默只覺得眼前一花，何空便來到了自己身前。他伸出手，抬起了何默的下巴，像欣賞自己剛剛完成的一件藝術品一樣審視著他。
“你看到了這屋里的電視機，甚至看到了在這個時代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全息投影，但是你并沒有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詫異……”
“難道說……”他冰冷的聲音讓何默起了一后背的雞皮疙瘩，他原本已經垂落在身體一側的持槍的右手，忍不住緊了緊。
“你小子也是穿越來的？”
本就處在極度緊張中的何默聽到這個問題以后，竟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然而，點過頭之后他才有那么一絲后悔：不該暴露自己的身份的！
仿佛是為了驗證他的后悔是值得的，下一秒鐘，何默就被一陣巨力給捏住了肩膀，然后，他聽到了何空興奮的聲音：
“太好了！終于有個能聽懂我說話的人了！”
“快告訴我，半條命出三了沒？PS5有希望嗎？隱形守護者出DLC了嗎？莊曉曼那個壞女人和肖途在一起了嗎？方敏活過來了嗎？還有……”
何默被他似乎永無止境的絮絮叨叨給弄得頭痛不已。上一世自己一個實打實的殘廢，到哪里去了解那么多事？盡管是個人都知道G胖打死也數不到三，但是眼前這個男人似乎還對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抱有一種古怪的偏執。
嚷嚷了許久，似乎何空也意識到了自己有點失態，聲音便逐漸小了下去，但是那密集的像素點構成的全息眼睛中的好奇之色卻依舊未曾消去。他死死地盯著何默，似乎要用眼神把他所知道的一切東西都從他的嘴巴里撬出來。
“不好意思，我在這個地方呆的時間太長了，有點忍不住……”全息影像看不出面色，但何默相信，說出這話的何空必定紅著臉。
他望著何空的臉，有些好奇了起來。
他本以為展現在他面前的只是一段早就錄好的錄像，這樣至少也能讓他的心里多少不那么震驚，只是……這影像似乎不只是一段死氣沉沉的東西，那鮮活靈動的樣子，以及與何默流暢的對答，都好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再聯系屋里面這些電視一類根本不可能在這個時代存在的東西，這分明都是人為制造出來的。那略顯粗糙的痕跡，也不像是江湖傳聞的所謂“系統出品，必屬精品”。
既然這些東西說不定都是他制造出來的，難道他對自己做了什么不可名狀的事情，把自己變成了……
“嘶——”何默微微吸了一口涼氣，再看向那個近乎凝實的影像時，眼神中多了一些難以言表的意味。
難道說，自己這個便宜老爹還是個科學狂人？
何空仿佛能洞悉他的心思，淡淡地對著他笑了笑，說道：“你沒必要那么看著我，我沒有像你想的那樣把自己的大腦什么的做成一部機器?，F在展現在你面前的，無非是承載了我一部分記憶的一個粗陋的人工智能罷了?！?
人工智能啊。
不知為什么，何默突然松了口氣，但是又有一點點失落。盡管他知道眼前這個人不是什么可怕的科學怪人，可畢竟這是他十數年來遇到的唯一一個能聊一聊的人，得知他不過只是個比較簡陋的機器，的確挺讓人失望的。
“既然你是個穿越者，那么我也沒必要裝得太神秘了，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然后我再告訴你我的。在這里等了十幾年，能等到另外一個和我一樣的人，再聽聽他的故事，也不算虧?！?
何默望著他的眼睛，從何空的聲音里，他仿佛感受到了一種滄桑。從他進門起，這個人的每一次發問，每一句感嘆，都有一種說不清的厚重感，就那么附著在他說的每一個字上，向何默鋪天蓋地地壓來。
這種寂寞，何默不曾感到過。
看來，你沒有像我一樣，知足安命啊……
或許這也就是你設計了這么一幢宅子的理由吧。
悄悄地在心里為何空惋惜了一小下。何默開始講述起他的故事。
從孤兒出身，與姐姐相依為命，再到雙腿殘廢，因醫治而窮困潦倒，最后生活剛剛稍微有點起色，卻遭遇了一次醫療事故，隨后便來到了這個世界。
何空默默地聽著，不時地發出一聲聲感嘆，偶爾似乎對何默悲慘的前半生感同身受一般落幾滴全息的眼淚。直到何默講完了自己的故事，他還似乎還沉浸在何默悲慘的過往里無法自拔。
兩人不知什么時候就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何默望著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不免有些好笑。經歷了那么多的人情冷暖，又穿越到了這若干年前，這些事情偶爾回憶起來，也只不過是當作當初對于一切都無能為力的自己的一番笑料罷了。
“你的故事，我知道了?！背聊季茫慰仗鹆祟^，他的目光，與何默的碰撞在了一起——
“接下來，你可以聽聽我的。”
“起初，我只是二十一世紀一個平平無奇的理科男。”
“在大學畢業的前一天晚上，我鼓起了四年都沒能鼓起的勇氣，去和我的女神表白……”
“結果我得知，他的弟弟是個殘廢，每天躺在床上，需要大量的資金進行治療以及維持生命……”
“所以，她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錢……”
“而這些錢，我沒有辦法給她……”
“于是，我只好藏起了表白用的玫瑰花，悄悄地躲了起來……”
“令我驚訝的是，她沒有選擇傍上某個富家公子去獲得她想要的東西，而是默默地選擇了自己承受。用自己的努力與奮斗去拯救自己的家……”
“我看不下去。盡管那天我沒有向她表白，她也許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心意，但是我沒辦法看她咬著牙自己一個人苦苦撐著的樣子……”
“好在，我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我當上了一家公司的主管，憑借著自己的一點點小權力，我把一個人在外面打三份工的她招進了我的公司?！?
“我給她開最高的工資，給她批準最長的假，因為我知道，這個在公司里做起事情來沒命的女孩子，身后是一個龐大的吸錢黑洞……”
“終于，我見到了她臉上露出了笑容，我知道，她的問題基本解決了。”
“那時的我傻傻地在想，如果我現在告訴她我喜歡她，她會不會接受呢？”
“于是，那天我買了很大一束玫瑰花，就像我大學畢業向她表白時的一模一樣……”
“可是，就在我去醫院找她時，也許是一輛車吧……一下子把我撞到了空中……”
“說實話，死的時候我不是很后悔。因為我早已經和我那個自私的家庭決裂了，而她也得到了幸福，只是……”
“帶點私心地想，哪怕在我死后，她都不知道我喜歡她……”
“還是有點遺憾的啊……”
“作為一個舔狗……真的是到了最后一無所有啊……”
“愛一個人而舍去一切，真的值得嗎？”
何空仿佛在問自己，又好像在問何默。何默抬起頭，目光正好和何空的在空中相遇。
何空的眼神里帶著一絲笑意，似乎在問何默一個他倆都知道結局的故事。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想要你來告訴我……”
“小舅子?！?/p>